小百叶草、白褶伞菇、青诘草适量,再加上一小片干净的白玉贝壳。
炼金炉比坩埚大了一圈,栀春一不小心就放多了水,她想了想,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干脆又随手抓了一份材料扔了进去。
卷宗学者卢米看得快傻眼了。
虽说他只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学徒,天赋平庸,但至少也当过几次炼金助手,却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朴实无华的操作方式。
总感觉跟乡下姥姥做菜的手法很相似。
这种错觉在大约五分钟后,栀春从锅里捞出白褶伞菇,让伊兰拿去煮咖喱时达到了巅峰。
——白褶伞菇有毒。
这种菌类通常生长在魔力环境复杂的地方,兼容性极强,具体表现为千奇百怪且不重样的毒效,但由于本身魔力含量很低,绝大多数还毒不死人。
一言蔽之,是种作为材料没有多少用处,又因为元素驳杂,一旦误放很容易引起炸炉的玩意。
究竟是怎样的心态,才会想方设法地去除白褶伞菇的毒性,甚至拿它去煮咖喱啊?
如果栀春知道卢米的疑惑,就会告诉他:大概独属于穷酸炼金术师的想象力与创造力吧。
而且,只为了处理点伞菇就开炉,未免太奢侈了!
栀春搅拌着沸腾的原液,悠闲地剪了撮四叶草扔进锅里,轻松得仿佛是往汤里撒了点茴香末。然而,那锅怎么看都非常随心所欲的玩意非但没有炸炉,在重新注入魔力后,居然逐渐稳定下来,呈现出淡青色的胶状质地,那是复愈药水成功的标志。
紧接着,这个学徒少年就眼睁睁地看着栀春又往里头倒了勺蜂蜜——
蜂蜜的性质温和,不易引起魔力反应,是许多解毒剂的辅材,偶尔也会被作为中和剂使用……不,就算是这样,也非常不对劲啊!
他忍不住好奇道:“加了蜂蜜会有什么特殊效果吗?”
“呃?”栀春愣了愣,吮掉手指上的蜜,“大概,喝起来味道会好一些?复愈药剂很苦的。”
卢米:“……”
大约是对方的脸色过于一言难尽,栀春又补充道:“甜口的销路更好一些,下城区和村镇的居民有时候也会买去当家庭常备药。”
卢米并不想了解三无术师的谋生经验。
“配料比例呢?效果差异呢?”他颤巍巍地追问道,“能把配方借给我看一看吗?”
“倒也不是不行……”栀春看了他一眼,从背包里拿出卡米拉的旧手札,翻开其中一页,递了过去,“只是些常见的药剂,涂改有点潦草。”
不是每个有魔力天赋的人都能成为炼金术师的,像卢米这种感知不够敏锐的学徒可以选择成为卷宗学者,从事书籍翻译、魔法阵拓写、炼金配方破译与记录之类的研究工作。
在转正以前,学者们通常会作为炼金助手实习一段时间。
不过,我没有什么新鲜东西能够传授的啊。栀春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只有些偷工减料的秘诀。
……这哪里常见了。卢米两眼无神地看着手札。
也不是书写上的问题。
【白玉贝壳:适量(划去)少许】
这个修改,究竟有什么意义?
更不要说还有诸如“用高温迅速加热至溶液中等沸腾后静置片刻”这种令人看一眼都觉得窒息的操作说明。
如果他胆敢这样记录配方。卢米试着想象了一下,立即打了个寒颤,一定会被老师拧下脑袋直接按进锅里吧!
原来贤者厅以外的野生术师们作风这么奔放的吗!
说不定那只是什么约定俗成的量词?
的确也有一些所谓的“古典学派”不喜欢使用如今标准化的配方,认为“用心体会材料才是炼金的艺术”——当然绝大多是爆炸的艺术。
职业本能的驱使下,卢米一边试图说服自己,一边艰难地继续请教道:“要怎么确定火候和份量呢?”
他是如此郑重其事,栀春不得不多回忆了几秒,才一脸理所当然的灿烂笑容:“按照手感来调整就行,刚开始失败是正常的,熟练了就好!”
她利索地将药剂进行过滤,再分装入试管,同时对过时款式的炼金炉赞不绝口:“真是太棒了!萃取干净,受热也稳定——我以前总要糊掉小半锅,最后只能做成面包馅料,但面包又不是每天吃。”
……那个炉子的温度调节是故障的。
不如说,拿炼金废料做馅料究竟是什么迷幻操作?仔细一看,那份手札上真给出了详细做法,还是两种口味!
卢米觉得自己也不想知道,在“不吃面包”的日子里,那些馅料的最后归宿。
他神情恍惚地发出灵魂质问:“您这样都不能成为炼金术师吗?”
甚至下意识用上了敬语。
“怎么不是!不就是还没拿到资格证!”栀春心虚地干咳一声,大声反驳道,“只要等我通过考核——”
卢米:“……”
他沉默地将那本充满“若干”、“适量”、“少许”的烫手手札还给栀春。
不管学徒少年的内心如何崩溃,当晚的咖喱伞菇果然非常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