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既新生,可生死相依,有生必有死。
长留山中的生灵皆是涅槃阵中的一枚棋子。
陆喜在太渊的提示下,一面躲避搜捕他们的黑甲士兵,一面游走在各大宗门之中。
在这里,她看见了白痞口中五年再未现世的修道者。
他们或站或立,有的正独自打坐,有的好似正在与师兄弟们比试……
眼睛是睁着的,眸中情绪浓烈,远远看着却好似一尊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可他们不是死物,他们是人。
这些人皮肤上带着残留的温度,鼻息尚在,心跳亦十分平稳。
但不言不语,眼也不眨,身形僵硬。
陆喜:“他们这算是死了,还是活着?”
“还活着。涅槃阵还未完成最后一步,他们便还未死。”
最后一步?
陆喜伸手捂住闷疼的胸口,不安感陡升。
但这不是她早已预料的吗?她体内的金丹、太慧的复生……
“太渊,离开吧。”
陆喜嘱咐道:“去找离镜,让她设法破阵。”
可说话间,风云涌动,幽深的山林间传来山移水涌的剧烈声响。
阴风阵阵,寒凉入骨。
兵器相交声骤起,只一瞬间,数万把铁剑从四面八方涌来,齐齐朝太渊及陆喜袭来。
长留山消散的灵气好似全数聚集到这些铁剑身上,陆喜招架不住,借助山石逃窜。
仓皇躲避间,她眼见着一持剑而立的修道者手中铁剑传出嗡嗡声响,随即,似受到召唤般,铁剑至那人手中飞出直朝陆喜刺来。
这凭空生出的铁剑应当是长留山无数修道者所持,只如今,剑的主人受困,这些剑受布阵之人影响竟是齐心协力对付陆喜同太渊?!
陆喜这是第一次见识这般强大的阵法。
她眼看躲避不过,忙一伸手抓住身旁修道者挡在身前。长剑或有灵,并不伤害剑主人,剑尖及时止住攻势,陆喜抓住这瞬间的机会连滚带爬的逃开了。
“太渊,下山找离镜!”
太渊低低应了一声,但如今他被数万把铁剑围攻,长留山又被五行八卦阵困在其中,也不知他能不能顺利下山找到离镜?
涅槃阵……
若无法强行破阵,只得找到阵眼所在。可长留山这般大,阵眼在何处陆喜丝毫头绪也无,再则如今情况保命要紧,怎有心思考虑阵眼一事?!
太渊吸引大批攻势凌厉的铁剑离去,但仍有少数围攻陆喜。
深山野林间,陆喜独自面对数把锋利的铁剑,手无寸铁,一身灵力尽消,如何抵挡的住?
涅槃阵
阵眼、太慧、金丹…
陆青垚?!
突然,一把长剑自陆喜身后袭来,瞬间连血带肉的贯穿她的肚腹。
她忍不住痛哼出声,低头一看,只见鲜血缓缓从伤口溢出。
数把铁剑停在半空,再未朝陆喜攻去,但她的身体却逐渐笨重起来,眼睛景象逐渐模糊,随即,她缓缓闭上双眼,彻底失去意识。
‘周尧,我们以后就待在神鹿好了。’
‘周尧,你等我。’
‘你放心,我会去找你。’
铁剑好似有灵识一般,聚集在一处,驼着陆喜的身子朝山上移去。
鲜血自陆喜肚腹的伤口流出,滴落在身下的铁剑上,随后又随着铁剑移动的路径,滴滴答答零星落了一路……
只眨眼间,鲜红的血液已经浸入土壤中,转瞬便消失不见,好似有什么东西正隐藏在土壤之下张开口只等着吸陆喜的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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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留山阳面一处楼宇中
祝君年垂眸看着手中那团半透明的太慧灵识,就在方才,这团灵识好似变大了一些,甚至开始有了温度,好似人的皮肤般……
他突然笑了一下,看向跌跪在地的陈析洛,态度平和的说道:“你很快便会见到她了?”
陈析洛:“你说陆喜吗?”
“嗯。”祝君年颔首,“她在来此的路上,但她没办法救你。”
妙客神态颓丧的坐在宽阔明亮的楼宇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的陈析洛。
见他听闻祝君年的话却丝毫不显慌乱,语气阴森的问道,“不担心她吗?”
陈析洛:“我担心我自己。”
妙客听着,莫名的笑了一声,她劝慰道:“师傅不用怕。”
陈析洛眼中精光一闪,问道:“怎么,你又不想杀我了。”
“要杀的,但师傅死后,我会来陪你。”妙客轻言细语的说着,又恶意的补充道:“但在杀死你之前,我要你亲眼见着陆喜死去。”
“我其实不太懂。”
陈析洛身形狼狈,铁面具早已不在,露出脸上恐怖的黑色皮肤,他说道:“你这个人千方百计想杀我报仇这我是知道的,但为何说却是要陪着我死?”
祝君年在等待铁剑带陆喜前来,因此并未在意两人的交谈。
妙客闻言,漂亮的脸蛋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瞪着陈析洛。随即,又一脸戒备的去看一旁好似正在出神的祝君年。
陈析洛低低哼笑出声,问道:“你不想死,但他要杀你是吗?”
妙客好似一瞬间被激怒,一张脸霎时涌上愤怒、羞愧、怨恨的神色。
她恶狠狠的喘着粗气,喘着喘着竟是隐忍的哭了起来,看着好似一个孩子。
她声音沙哑的说道:“都是你,是你的错。还有陆青垚!要不是她还活着,我也不用死!”
陈析洛是看着妙客长大的,这种时候,竟是声音柔和的问道:“我是当今帝王义弟,是害你家破人亡的刽子手,但这同陆青垚又有何关系?”
此时,铁剑终于驼着陆喜姗姗来迟。
祝君年眼睛一亮,呆呆的看着躺在铁剑上昏迷不醒的陆喜。
而妙客却在看见陆喜的瞬间面色陡变,她害怕的颤抖起来,又怒又恨。
此时,祝君年终于好心的看向陈析洛,低声解释道:“妙客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太慧的身体已化为灰烬,她需要一个新的身子。”
一旁的妙客闻言,颤抖着嘴唇缓缓闭上了眼睛。
此前祝君年令人传递她妙家落败的消息,提示她向陆喜求救,她依然照着,陆喜果真上当。哪知她到了长留,等着陆喜带陈析洛人头前来时方才知晓祝君年救她的真实用意。
为了救太慧,祝君年要陆喜死,可她也活不了。
陈析洛问道:“你为复活太慧花费这般多的心血,当初为何没设法护住她的身体?”
祝君年微微垂下目光,良久,方才开口说道:“因为太慧是自焚而亡,我来不及救她。”
“自焚,她应当是不想活了罢。”
妙客好似知道如何激怒这人,她恶毒的说道:“祝君年,国师是有多讨厌你啊,竟是连尸体也不留给你。”
祝君年没有回应。
妙客怒火烧心,咒道:“她想死你便让她死罢,为何还要复活她?!她活过来,看见是待在我的身体里,她会怎么想!”
“她应当会很不开心。”祝君年态度和煦的回道:“醒来后,她可能会杀了我。”
“疯子!”
妙客不想死,但如今,她同陈析洛、陆喜一般都再也逃脱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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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慧不是没想过杀了祝君年……
早在很多年前,祝君年趁她病重贸然将她带离天启军休养,致使军中各族内斗严重却无人及时调节时,她便动过斩杀祝君年的心思。
但祝君年是她的徒弟,并且一心爱慕于她,她一时心软便只是动手废了他半身修为,并且将他留在流霜城中的一处宅院中,不准他再接手天启军的任何事务。
在那间宅院中,生活着避祸的温宛同小奴隶阿云,还有养伤的周尧。
太慧日日夜夜忙于军中锁事,身体本便不好,此后天启国新旧两党争斗殃及流霜城,被朝中旧党所伤,身体愈发病重。
此后重归天启军,她早已将祝君年忘在脑后,并不知,祝君年仍旧关心着她的身体状态。并且,动了夺取陆青垚金丹救治她的想法。
陆青垚残杀天启军是他动的手脚,本想着此事后,他便可以明目张胆的杀害陆青垚。不想这人不仅顺利逃脱,还趁机假意投靠魔族。
这般,便又让他生生等了三年。
‘祝君年,你做错事了。’
金丹不灭,陆喜不死。
她身体沉重的好似一截浸水的木头,意识却缓缓恢复,腹部的伤口疼痛感再次袭来,但她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只是安静的听着这几人谈话。
可突然间,一道陌生的声音传入陆喜耳中。
这声音离她很近,好似说话的人就在她身边似的。
随即,一双无形的手缓缓捧住陆喜的脸颊,那手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度,双眼忍不住微微掀开一丝细缝,却对上祝君年的目光。
就在方才,祝君年告诉妙客太慧醒来应当会杀了他后,他便朝躺在铁剑上的陆喜走来。
他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团半透明的灵识,居高临下的看着陆喜,眼神冷漠的好似流霜城万年不化的积雪。
但他一出口,声音却是十分和煦,“陆青垚,是我要杀你。”
陆喜紧张的看着祝君年,腹部的伤口疼痛感瞬间加剧。
祝君年缓缓一笑,神情怪异的问道:“为了太慧,你愿意去死对不对?”
“不…我…不愿意。”
陆喜艰难的反驳出声,祝君年闻言,神情便淡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身后一把利剑袭来,直朝祝君年脖颈划去。
祝君年未有任何动作,一把铁剑却不知从何出现,呛啷一声,隔档住妙客的攻势。
妙客如今如同废人,一身修为尽失,狼狈的同那把铁剑对持。
陈析洛盘腿坐于地面,好似在休养,但眉头轻蹙,显然一时半会摆脱不了涅槃阵的威力。
祝君年的心神被这变动短暂的吸引开,在他转头查看的一瞬,他掌心那抹灵识则迅速贴近陆喜。
那温热的触感好似一个人的掌心正缓缓抚摸过陆喜的额头。
‘陆青垚’
一道难掩疲惫的女声在陆喜脑海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