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心睡下了,陆观牵着宋虔之的手往外走,门外等候的婢女好奇地看着少爷跟方才进去的高大的男人牵在一起经过廊下。
宋虔之回去换了身衣服,陆观为他戴好毡帽,往他脖子里围上围脖,又拿了个添好炭的手炉。
宋虔之突然笑了。
陆观抬头来望他:“???”
“你跟我娘怎么说来的,爱护我如我妻?”话音未落,宋虔之就看见陆观整张脸通红,但没有否认,反而轻嗯了一声。
“私下里你当我媳妇……”陆观眉头轻轻一皱,试探地问,“可以?”
宋虔之把脸一板。
“不行吗?”陆观甚是纠结,“……那我当你媳妇。”
宋虔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把手炉丢在一边,烤得温暖的两只手不住捏陆观的耳朵,摸他的脸,眼睛里漾满温柔的笑意。
“只要能在一起,谁是谁媳妇,还不一样吗?”宋虔之按住陆观的后脑,与他额头抵在一起,目光温和地跟陆观对视,心中别样的滋味一层一层如春风拂过湖面的涟漪般荡开。他抬头,轻轻吻了吻陆观。
陆观一条手臂搂住宋虔之,加深这个吻,唇分时注视宋虔之的双眼,脸庞不自觉又红了起来。
宋虔之头一侧,微凉的脸贴上陆观的脸,陆观脸上滚烫的温度一路烫进他的心里去。
“走吧。”陆观轻声说,眸色深邃,如同一个漩涡。
“走。”
·
州府衙门外不断有身着铁甲的士兵巡逻。
一声咆哮平地而起:“你知不知道我谁?连我你也敢拦!”
士兵面无表情:“没有圣谕,任何人不得入内,便是李相,也要拿着皇上的手谕,才能入内。小侯爷,卑职知道您是太后娘娘面前的红人,不过这是皇上的圣旨,小侯爷若是要抗旨,卑职也只好公事公办。”
“去你娘的公事公办!”宋虔之还是破天荒头一遭遇上官印不灵,连脸也不认的情形,“你这意思,连太后也不认了是吗?”
士兵:“小侯爷是否要抗旨?”
陆观拽住这就要上去踹士兵的宋虔之。
两人走到不远处树下,商量办法,宋虔之一步三回头把那个士兵的脸牢牢记下,骂骂咧咧地说:“等我升官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这个谁给办了!”
“他认识你?”
“嗯,禁军,等哪天我去找吕临,让他找个由头把这小子捶一顿。”宋虔之喘了两口气,转过眼来看陆观,“估计皇上西迁带了一些人,这臭小子……”
陆观嘴角翘了起来。
“笑屁!”宋虔之炸毛道。
陆观拉住他一只手,温暖的手指勾缠住宋虔之的手指,宋虔之张了张嘴,瘪嘴道:“算了算了,只有去找李相了。”
看来太后真的是被软禁了,宋虔之心里很清楚,从前他能在宫里横着走,太监侍卫都来讨好,跟他玩得好,三分因为他是将来的安定侯,三分因为他银子使得转,剩下的四分都因为他是周太后最疼爱的外甥。
如今太后遭软禁,当然也不必给他脸了。连李相也只有等到皇上的手谕才能进宫,这皇上做得太爽了。东边都乱成一团了,东南各个州城都在水火之间,皇帝却把夯州州府衙门大门一关,在里头舒舒服服听曲儿泡姑娘。
没准苻明懋造反还真能成。
宋虔之叹了口气。
“怎么了?”陆观低头问他。
“没有。”
陆观站住了脚:“等等,我去问问李相住在哪。”
宋虔之百无聊赖地站着,他一身银白绸面的棉袄,头上毡帽毛光水滑,在难得的冬日暖阳中,立于闹市,却安安静静的好似一幅让人不忍打破的画。
楼上楼下,街边,桥上,不少女子都在偷眼打量这俊俏少年郎。
没一会,只见到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走来,像是他的常随,是另一种味道的英俊,粗野如同雪原上的野狼。
“真冷。”宋虔之把手炉往陆观手里一塞,小声道,“你真不冷?”
陆观仍是初秋的装束,敞至胸膛的袍中肌肉隐隐可见。
“不冷,吃这个。”陆观把才买的烤红薯掰成两半,递给宋虔之一半。
宋虔之边走边吃,陆观就将另一半用纸包裹起来,揣在怀里,等宋虔之吃完了再拿出来,还是热乎的。
“你不吃?”宋虔之不太情愿地分了一半给陆观。
陆观吃得很小心。
宋虔之看着他哈哈地笑。压在心里的担忧被陆观的吃相驱散,笑声止住,他深吸一口气,咬一口剩下的红薯,吃完拍干净手,牵着陆观,边走陆观边和他说话,告诉他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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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下铜铃轻轻响动。
管家走进来,低下头,出声道:“老爷,宋虔之回来了。”
李晔元早已听见有人进来,这时将眼从秦禹宁差人送来的信上移开,唇上胡须轻轻抖动。
“带他进来。”
秦禹宁的信让李晔元头疼。苻明懋露了面,第一个就是去见宋虔之,但他的目的不能是去见一个无兵无权的王室鹰犬,他要的,是把他回来了的消息散播开去。而直接来见他或是秦禹宁,都是过于危险的举动。
李晔元闭上眼,手指摸上茶杯,杯壁已凉。
走进门来的第一眼,宋虔之只有一个念头:李相又老了。
“回来了?”李晔元闭着眼,眼下现出数日未曾好好休息的乌青,他一只手轻覆住桌上的杯盏,双鬓银发刺人眼目,眼角数道皱纹伸入鬓边,而两道细长的眉,竟也呈现出灰败。
“是,参见宰相大人。”宋虔之与陆观齐齐行跪礼。
“起来。”李晔元睁开双眼,慈眉善目之中,双目却散发精光,瞳仁极黑,格外深邃,仿佛有洞察人心的力量。
宋虔之看了一眼陆观,见陆观朝他打眼色,不明所以。他想了想如何开口,正要说话。
李晔元揭开杯盖,低下眼去吹茶沫时,陆观抬手擦去宋虔之嘴角沾的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