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杨玹把她带回了宫里……
“陛下?”李德年轻唤了一声沉浸在回忆里的杨玹。
杨玹陡然回神,看了眼那窗畔的身影,随即垂下眼睑,转身也不再往翠溪宫丽嫔所居的主宫过去,不顾身后的帝驾随侍,逃也似的匆匆出了翠溪宫宫门。
“我在等一个故人。”
半夜,杨玹在寝殿中碾转反侧无法入睡,脑海里不停回放着这句话。
只要闭上眼,就是当年他和玉怀萝初遇时的情景。
有那么几刻,他都从床上翻身坐起,准备起身前去翠溪宫,再看一眼那人,临到穿鞋袜时,却又颓然地放弃。
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负了她、忘了她这么多年,现在又急着过去见她,这算什么呢?
杨玹问自己,这往后能保证他一直对她好,不再辜负她么?
答案是否定的。
若是他能,当年他就不会把她抛之脑后,还一忘就是几十年。
他已经欺她、骗她、负她这许多年,眼瞧着他们都不年轻了,也再经不得什么撕心裂肺轰轰烈烈的感情,他又何苦去扰她清宁?
杨玹翻来覆去想了几日,他每日都会到翠溪宫偏殿院口作路过一般,站上片刻,再到丽嫔宫里坐上一会儿。
有一次他不慎被坐在窗前的怀萝瞧见,当时杨玹脑子里一片混乱,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她老了,但那双眼睛却还像是年轻时那般好看,清凌凌的,干净剔透,一点也不像在这深宫里待了二十多年的模样。”
“她还认得朕么?是恨朕,还是……仍旧心悦于朕?”
“朕该不该走进去,和她说说话?”
然而不等杨玹想出个结果,他便看到,怀萝伸手将那对着院口的木窗,给关上了。
“小主?您今日不在这坐了么?这外头不冷不热,天气正正好啊。”
怀萝转过身来,眼角隐隐带着泪光:“不了。”
“今日他不会来的。”
“扶我去榻上歇一会罢,我有些累。”
青扇见状心里叹了口气,忙上前扶着怀萝去了内室榻上休息。
青扇见那木窗有一细缝没关严实,便走过去打算把它拉上,视线扫过窗间缝隙时,却不经意瞥见一丝明黄色的袍摆在院口一闪而过。
那是……
青扇愣了一下,突然明白怀萝方才为何那般反常。
原来是在院中看到了陛下?
可是陛下又怎会来这偏殿小院?许是路过,要去丽嫔娘娘宫里罢。
想到这,青扇心底深处涌上一股形容不出的心酸难受,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些年怀萝是怎么熬过来的。
青扇替主子不值,却又无可奈何。
榻上,怀萝侧身向内闭着眼,也不知睡着了没有,青扇放轻了手脚,在她身边坐下,用手替她赶着蝇蚊。
良久,怀萝眼角流出一行泪水缓缓浸入鬓发。
一连好几日,杨玹都没有再往翠溪宫那边去,外人还道丽嫔失宠,殊不知,杨玹这几日心神不宁皆因当日怀萝那一个关窗的举动。
这后宫佳丽无数,杨玹早已练就一身逢场作戏的本领,便是对着自己不喜的妃嫔,他也能作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杨玹曾以为患得患失、心痛苦涩这类的情绪,早在许多年前便已离他而去,直到那天怀萝看到他后,反应平淡而疏冷地关了窗,他抚着微疼的心口意识到,其实他这里还是有知觉的。
李德年察觉到皇帝的反常情绪,思前想后,也只能想到那个早已失宠的玉常在身上。
当年这玉常在很是得宠过一阵,李德年对此记忆尤深,莫非……陛下这是又想起了往昔情分,想要复宠旧人?
李德年心里其实并不觉得意外,每年都有人新人失宠成旧人,也有旧人想尽法子在皇帝面前露脸再沐恩宠。
这样的事,几乎每天都在这深宫内院里上演。李德年早已司空见惯。
只是让他觉得疑惑的是,陛下如今这态度似宠非宠,倒让人有些看不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