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碰杯欢笑声仍在继续,雨也未停。
“程文翎,你独自回京,大概要多久。”苏恬问道。
“一天足矣。”程文翎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先回去把我们的所见所闻禀报给谢大人,我要留下来,看看有没有办法把淮河附近的百姓疏散。”
程文翎表情严肃:“不可能,他们生生世世生活在淮河河畔,靠渔业种田为生,动摇根基是大忌,何况那帮人还指着灾民当障眼法瞒过朝廷,根本不会放他们离开。”
苏恬沉默了会,道:“明明疏漏百出,朝廷不可能一无所觉,他们这么自信,是因为有大人物做靠山,而不是有灾民作障眼法,一帮百姓能障住什么呢?”
程文翎陷入沉思,苏恬又道:“所以我觉得,淮河百姓走不走,他们根本就不会在意,众目睽睽之下敢这么干,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背景足够大,二是已经找好了东窗事发的替罪羊。”
程文翎神情复杂的看了她很久,很难想象这么一副天真稚气的外表下藏着如此重的心思,方才她提的几点他根本没想到,她思考时眼眸深邃,洞若观火,心思缜密的根本不像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田路,你到底是谁?”程文翎突然问道。
苏恬一愣,没想到这侍卫竟然会是第一个怀疑她的人。
她是谁,她上辈子虽然只是个会计师,但商场如战场,里面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她见得也不少,不仅懂察言观色,也懂明哲保身,何况从小算数拔尖,一直都是大家口中聪明理性的孩子。
“家里本来开钱庄,后来出了点事关门大吉了,谢大人惜才,收我入府当门客为他做事。”苏恬道。
程文翎虽是狐疑,但眼下也没空分出神来思考她有没有撒谎。
若她刚刚分析的都是真的,那淮河河畔百姓的性命,倒也可以试着救一救。
可是……前些年汛情刚起的时候户部亲自派人拨款为他们迁居他们都不肯走,她有什么能耐让他们离开?
隔壁的门似乎被推开,一群莺莺燕燕娉婷而入,接着屋内陡然热闹了起来,琵琶声,笛子声,推杯换盏,烈酒入喉,赵瑾成和工造监差猥丨琐的笑声。
也就在这时,一声轻不可闻的笑从极近之处传出,那人似乎就在这个房间里,似乎就在他们面前。
可这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也就是说,这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此刻也有一个人,正靠在一墙之隔的另一边。
苏恬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彻寒。
她跟程文翎的声音极低,主座距离墙角不算近,他们听隔壁说话都要紧贴墙壁才能勉强听清,那么同理,如果对方也靠墙而座,是足矣清晰听见他们的声音的。
他是故意坐到墙角来的,他到底听了多久?
程文翎也听到了那声笑,下意识的将手放在腰间藏着的刀鞘上。
工造监差和严州城知府赵瑾成此刻正搂着美人把酒言欢,那么这个此刻正在墙另一边听他们说话的人,只能是工部主事李纶了。
一直过了很久,隔壁的歌舞欢笑声仍在继续,两边谁都没说话,空气里已然弥漫起杀机。
“李大人!你怎么一个人坐在那,快过来咱们再喝两杯,这个小美人可伶俐呢……”
程文翎没说话,已经默默拔出了刀,伸手示意一会打起来让她先跑。
隔壁动静轻微,李纶似已起身,声音清朗:“在下不胜酒力,今日便到此为止,改日定备上好酒,与两位大人不醉不归。”
“李大人这就要走吗?外面雨正大,再歇歇吧……”
“无妨。”
“来人!送李大人回驿馆!”
几个侍从和酒楼里的小厮守在门外,将李纶迎了出去,李纶走到隔壁屋门前,抬头瞧了一眼寒梅渡的门牌,露出一抹戏谑的笑。
“酒香人美,本官今日心情甚佳,这层楼所有金客的账都记到我那去,明日来驿馆拿钱。”
李纶居然就这么走了。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隔壁恢复了寂静,二人仍心悸不已。
“你……你打算怎么办?”程文翎看着她道。
“不怎么办,按原计划办。”苏恬道。
李纶既然没暴露他们,说明他有自己的计划,或者他们的计划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什么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