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苏恬就被刘管家恭恭敬敬的请到了谢晚亭的书房。
年迈的老管家自帝师在世时便负责府中的上上下下,如今已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却因为放心不下小少爷,毅然决定留在府中,他蓄着山羊胡,一双眼睛很是精明。
谢晚亭年纪轻轻位极人臣,南穆上上下下倾慕他的女子数不胜数,然而无论朝中重臣的千金还是民间富绅家的碧玉,他一概置之不理视若无睹,不知伤了多少女儿家的心。
如今直接把女人领回府来,还是头一遭,还直接领去了不让任何人进入的书房中,可以说是对其相当重视了。
管家在书房五丈外止步,笑眯眯的示意苏恬进去。
苏恬进屋后自觉的关上了门。
一转身,便被书桌上堆积成小山的账本惊的目瞪口呆。
谢晚亭刚下朝回来,换上了常服,此刻正坐在不远处的客座上品茗,半眯着眼睛,神情悠哉。
“别愣着了,干活。”
“?”
苏恬磨蹭到桌前,仰头看着那堆账本,一阵头晕目眩:“这些是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小账目。”谢晚亭放下茶盏,拾起身旁的画本子看了起来。
苏恬颤抖着随手拾起一本翻开,被那一串串巨额数字惊的冷汗直冒,这一本是兵部呈上来的关于军饷和兵器保养的耗费,账目细到连个刀柄采购了多少请工匠打造花了多少都记录在册。
又翻了几本,南穆近三年的税收,支出,军饷,皇家开支,礼部报上来的祭祀用度,招待别国来使的花费……凡是跟钱有关,皆是详细无比。
恐怖的是这还是以南穆整个国家为单位的。
这就是谢晚亭口中的小账目?
她恐怕上辈子怎么死的,这辈子还得怎么死。
谢晚亭无意对上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一怔:“怎么了?”
“我……我想我娘了。”
谢晚亭莞尔:“听话,算清了就送你回去。”
苏恬深吸一口气,在那张堆满了账本的主案前坐下,拿过一本账薄,颤抖着翻开了第一页。
她要做的是核对六部呈报的收支是否正确,这些银两都要由国库报销不能有丝毫马虎,因为数目庞大种类繁多,凭借这个时代的算数水平往往错漏批出,这也就给了贪官污吏中饱私囊的机会。
调整了心态后,她再度唤出了系统。
苏恬:系统,启动计算器。
蓝色的操作面板映在桌上,她一手执笔,一手拿账薄,挨个输入数字进行计算,算出数目后再仔细记在纸上,看与最后六部所报的数字是否一致。
苏恬工作起来认真仔细,一旦投入其中必定是全神贯注聚精会神。
谢晚亭略觉疲惫,放下画本子看向她,苏恬尚未察觉,仍在埋头验算。
晴柔手法生疏粗心大意,给她盘的云鬟发髻松松散散,簪子斜插着摇摇欲坠,一缕秀发无力垂下,而她光洁的额头亦是渗出的细密的汗珠,眉头时不时紧蹙,似乎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午后时分,半掩的窗柩挡住了大半毒辣的阳光,将整个书房映的一片暖黄,更映的桌案前正忙碌的女子肤若凝脂,秋水明眸。
这样的好风景,比画本子好看多了。
谢晚亭嘴角无意识弯起,单手撑着额头发出一声叹息。
往年这样的账目都是他自己通宵达旦的算,手下那些废物要么能力不足,要么各怀心思不可信任,他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完全信任一个人,信任到把这些堪称皇家机密的文件毫无保留的展现给她。
有人帮忙干活的感觉,真好啊。
“苏恬。”
苏恬一笔账加到一半,冷不丁被打断,,系统似乎也受到了惊吓,竟然自动关闭了那串正在进行乘法计算的界面,看到那串好不容易算出来的数瞬间消失,她愤怒的将毛笔拍在桌子上,厉声道:“没看见我正聚精会神吗?有什么事?”
谢晚亭没想到她会发这么大火,一时哑然,“没什么……想让你歇会儿。”
苏恬一愣,这一停顿,确实觉得手麻腰软,而谢晚亭恢复神色,起身走了出去,苏恬看着摆在一边已经算清的账,顿觉有些困乏,便关了系统就势趴在桌上打算闭上眼休息一会。
未成想这眼睛一闭,困意汹涌而来。
再醒来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一阵食物香味袭来。
她循着味道看向客座,一旁的木几上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壶温茶。
是为她准备的。
毫不客气吃饱喝足后,谢晚亭还没回来,苏恬正打算继续算账,冷不丁瞥见后边的书架,便神使鬼差的饶了过去。
嚼着点心,取下一本南穆国史翻了几页,上面详细记载着南穆历年发生过的大事,其中一页似乎被刻意折过,那些词句太过复杂,她只能皱着眉一句句辨认,大概了解了是关于十年前发生的政变,某位重臣受到同僚陷害,最后不得不以死明志,以表衷心。
苏恬还想往后翻,一道冷音却自身后突兀响起。
“你在做什么?”
手中书本啪嗒一声掉到地上,苏恬连忙拾起放回原位,“坐的腿麻了随便转转。”
谢晚亭站在门口,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将她完全笼入其中。
他面无表情道:“今天到此为止就好,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