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的地方让林蔚有些诧异。
就是路边随处可见的一家店。
面店。
店里面很干净,老板娘打扮利落,手脚麻利,笑容也热情。店开了许多年头,即便干净,也能看得出装修略有些陈旧。
林蔚到得准时,严辞更早。
他点了一份番茄牛肉面,一份肥肠面,还点了一笼虾饺,并几个小菜。
林蔚没有掩饰自己的诧异,“我没想到,你会约在这里。”
严辞忙着倒热水涮筷子和碗碟。不知什么原因,他没有接话。仅抿了抿唇,似是紧张,手中的热水壶偏了点,溅出些水渍在桌面上。
林蔚扯了纸巾去擦,与他的手背贴到了一起,温热的。又极快分开。
索性,她垂了手,任由严辞去收拾。她看着这家面店,闪过怀念的神色,情绪复杂。
这家面店,是当年她在工地开挖掘机时,与魏祝最喜欢来吃饭的地方。
后来,她再没有来过这里。
面端上来,严辞将肥肠面送到了她的面前。林蔚一笑,是了,她口味重,就喜欢吃肥肠。
不觉得臭,就是香。
到底是久别重逢,生活没有交集,也不知该聊什么话题。总是起了个话头,便沉寂下去。两人索性食不言,沉默地吃完了饭。
严辞付了钱,两人一起绕去了附近的一个公园,沿着小径慢慢地走着。
晚锻炼的人,带孩子玩的人,吵吵闹闹。他们走偏了些,周围安静下来,只喧闹声远远传来。
林蔚喝了口矿泉水,严辞买的,还贴心拧开了瓶盖。她轻咳一声,还是问了,“为什么一定要我请你吃饭?”
她笑了笑,“结果却成了你请我。”
严辞动了动唇。他能明显感觉到,林蔚对他的冷谈。当年那种似是而非的喜欢,消失无踪。那时候,他因此恼怒,因此患得患失,可现在,却没有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林蔚的话,突然说起了为什么选择这家面店吃饭的原因,“你写信告诉我的事,我都记得。”
她说她喜欢吃那家店的面。
她说,那家面真的太好吃了,到时候你回来了,我们一起去吃,我要吃肥肠面,你呢,应该会喜欢番茄牛肉面吧?喂猪可喜欢了。嗯,再点个虾饺吧,超级鲜,超级好吃呢。
他都记得,那就说明那些信,他都收到了。林蔚曾骗过自己,或许他是没有收到过呢。可是,他都收到了。路边的树影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林蔚的脸隐没在阴影里。既然都收到了,为什么不能给她回信呢?哪怕一封也好。
现在再说这些,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严辞也没有再提那些信的意思。他站定在阴影外,路灯昏黄,深邃的眉眼,依稀可见年少的天真,他凝重地、缓缓地问林蔚:“我可以追你吗?”
有生之年!
林蔚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她轻且迟疑:“你、再说一遍?”
严辞语气坚定:“我可以追你吗?林蔚。”
风动了动,吹散了阴影,林蔚的脸变得清晰许多。只见她笑了起来,眉间满是愉悦,漂亮的唇角挑起漂亮的弧度,她说:“好啊。”
一个高又帅、身材好且优秀的男人说要追你,哪个单身的女孩不愿意试一试呢?
何况,这还是她高中喜欢过的、可望而不可即的初恋。
林蔚脑子又没坏,她不答应才怪。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严辞谈恋爱。
至于能不能走到最后,呵,谁管,她只是谈场恋爱而已,一补当年的遗憾。
严辞怔了怔,他没想到林蔚答应得这么干脆,总觉得哪里不对。
林蔚晃悠着手中的矿泉水瓶,是严辞追她,不是她主动,也不违背她当年的誓言。
逛了会公园,两人准备回去。由于都是开了车来的,没法谁送谁回家。林蔚的意思,大家各回各家就行,但严辞非开着车,跟在她后面,把她送到了楼下。
林蔚没请他上去喝杯水,潇洒地道了再见。
严辞的车三十来万,比她车便宜多了。林蔚促狭地想,哼,他嫌她成绩差,她不嫌他穷,果然是蔚哥,度量大。
她却不知道,严辞在她上楼后,久久没有离开。
当年情书的事,他送作业本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了几句。他当时判断不出林蔚的情书是要写给孙城武,还是陈沉,但是,他知道,唯独不可能是写给他。
林蔚和孙城武关系好,这是事实。
情书是从陈沉手上没收的,这也是事实。
林蔚说,高考后她就给自己喜欢的人递情书,他没有收到林蔚的情书。
严辞是愤怒的,一种别人都看不出的冷静愤怒。
他默认了林蔚成为了自己的同桌,也默认了林蔚偶尔对他的调笑。他抗拒过,内心挣扎过,可他逃脱不了男人对美追逐的天性,尤其是林蔚这种,本身人格魅力大,性格乐观爽朗的女孩,他的目光越来越被林蔚吸引。
严辞曾以为,自己未来的伴侣,应该是温柔的,知书达理,与他精神上有共鸣的,两人琴瑟相合的那种。这些,林蔚一样都沾不到边。
她成绩不好,大大咧咧,神经大条,外号林大力,能把比她高别她壮的男生按在地上摩擦。
他怎么能喜欢上这样的女孩呢?
越抗拒越是在意。
他最是不能接受,明明他都打算接受她了,她喜欢的人却不是他。
高考后填志愿那天,林蔚倚在教室外栏杆上,没心没肺地和他打招呼,笑称“省状元,厉害了”。
他不想理她,却还是没忍住,问她:“你大学打算报哪里?还是复读一年?”
她分数,他知道。他想,他起码得知道她在哪里。
她呢,迎着耀目的阳光,也不怕晒黑,无所谓地说:“不读了,读不好。”
严辞那刻心底起了一股无法克制的怒气,他冷着脸,努力不让她看出异常,语气却有些冲,“不读书,那你想干什么?又能干什么?”
林蔚耸肩,“我开挖掘机啊。我爸有个挖掘机队,我打算去工地。”
她犹开着玩笑,“开挖掘机工资很高的,如果不嫌弃的话,省状元,我开挖掘机养你啊!”
严辞转身就走。
整整一个暑假,直到去念大学,严辞都没有和林蔚联系过。结果开学没多久,他就收到了林蔚寄来的信,还有一个保温杯。
炎炎夏日,给他送保温杯。
信中洋洋洒洒地写了很多琐事,关于她的日常小事,最后还附了一张她坐在挖掘机上拍的照片。
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白牙红唇,笑得灿烂。
保温杯里塞了张纸条,嘱咐他多喝热水。
舍友瞥见,笑问他,“女朋友?”
严辞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将那张照片仔细地收了起来。
他也希望,她是他的女朋友。
后来,半年里,他陆陆续续地又收到了林蔚许多封信。他辗转联系到孙城武,含蓄地问了林蔚有没有给他写信。孙城武莫名其妙,“写信?有病吧,什么事情电话里不能说?”
那一刻,严辞心底有隐约的开心弥漫。
能耐下心给他写这么多封信,林蔚对他是不是特别的?带着这样的想法,严辞在给她的回信里,问了她,要不要来他学校玩。他想,等她来了,他就和她表白。
最好是能劝她继续读书。他舍不得她风吹日晒,心疼。
那封信,一去便杳无回音。
严辞等了一段时间,用其他方式联系她,却联系不上,电话也打不通。再问孙城武,孙城武也是一头雾水,他也联系不上林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