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静静地看着他。
这次她不想再先给他台阶下。
沉沉夜色里,陈沉几乎整个人都要融了进去。常年在画室里待着的不太健康的苍白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沉寂,没有一丝活力。死气沉沉的,仿若没有灵魂的雕塑。
他很瘦,白色T恤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削瘦的锁骨凸起,透着股凌厉。眼底有浓厚的青黛色,好似很久没有睡过好觉。
这样的陈沉,让林蔚心底闪过一丝心疼。可是,这不是她原谅他的理由。
林蔚自认不是个小气的人,她也不敏感。别人的闲言碎语对她也没多大影响,但是陈沉不一样。他是她的朋友,是她的兄弟。身边人的话语最伤人,三言两语可比锋利的刀,直戳入她的心。
在陈沉的心里,她那么不堪。
“是人间烟火,俗世恋情,哪有多么的美好?”
“你林蔚,不过是长了一副迷惑人的皮囊,和初恋一样。”
嘲弄的语气,话里的恶意。言犹在耳。
他们之间,注定回不去了。
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林蔚转身准备上楼回家,她不想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人身上。
“林蔚。”
陈沉开口叫她,大概是太久没有说话,嗓音沙哑而干裂。
林蔚冷静顿住脚步,“有事?”
“你和严辞在一起了?”陈沉问得尖锐,“你还记得自己当初说过的话吗?你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严辞!”
“关你什么事?我喜欢谁,不喜欢谁,你凭什么指摘?”林蔚毫不客气,“我就是和严辞在一起了,你怎样?”
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烧得猛烈。陈沉不道歉不求原谅,开口就是指责,他凭什么?以什么立场?
“凭什么?”
陈沉脸色紧绷,他似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该是你问问自己,你凭什么和严辞在一起?你配吗?你除了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你还有什么?以色侍人不得长久,等你老了变丑了,严辞还愿意和你在一起?林蔚,你能不能不要像一条卑微的狗一样去喜欢严辞?”
“严辞招招手,你就扑上去。全然不顾十年的时间距离,你想过没有,严辞是真心喜欢你的吗?他对你,不过玩玩而已……”
陈沉越发口不择言,听到林蔚说她和严辞在一起了,隐藏在他心底的忧虑成真,埋了多年的炸弹砰一声炸开,什么理智,全然灰飞烟灭。他只觉得,他的世界光明骤灭,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林蔚抬手把手中拿着的巧克力朝陈沉脸上扔过去,陈沉不闪不避,装着巧克力的铁盒呼啸而来,擦着他的额角狠狠划过,摔在了地上蹦跳几下,巧克力散落一地。血珠顺着伤口冒了出来,沿着他的脸颊蜿蜒流下。
林蔚冷冷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兄弟。”
她没想到陈沉会不躲,但是,陈沉的话实在是戳心。林蔚仿佛是寒冬腊月里掉到了结冰的湖水里,身体下沉,直漫头顶,慢慢落到湖底,再也上不来。
大概,她和陈沉,没有做朋友的缘分。
陈沉和她所有的朋友都不一样,他敏感,他阴沉,有心事永远放心底,不与他们交流,不太合群。林蔚曾以为,他把她当做朋友,她该是不一样的,起码她是得到他承认的,否则,谁会和自己看不上的人做朋友呢?可谁料得到,陈沉就是看不上她。骄傲的天才画家,也是有看不上她的资本。
不是不难过。
毕竟多年的朋友了。
绝交两个字,说得都艰难。
但是,这个世界不是谁都是你妈,大家都是成年人,独立的个体,没有谁必须迁就着谁。交朋友本来就是让自己开心和放松的,不是幼儿园打了架,一定要在老师的干预下,握手和好。既然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这个朋友也没法做了。不如,从今往后,各自安好。
林蔚想,她和陈沉的友谊,就到此为止了。
她闭了闭眼,这次是真转了身进了单元门。
陈沉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神色翻滚。懊悔、痛苦,死死压抑。他丝毫不管不顾额角上的伤口,任鲜血滴落在白色的衣服上,染上鲜红。
伤口越痛,他心底的伤就好像越麻木一点。
他知道自己在玩火,而且玩失控了,烧了自己,也烧了自己喜欢的人。
他呆呆的站着,不知过了多久,看到林蔚再次出现的身影,陈沉的眼亮了亮。
林蔚把手中的碘酒和纱布扔给了他,陈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满身的死气里渐渐有了丝活力,却听到林蔚说:“别误会。”
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巧克力,一一放进铁盒子里,“我是下来捡巧克力的,这是严辞送我的。碘酒和纱布只是顺带,毕竟你的伤口是我砸的。”
“林蔚。”
陈沉的语气又快又急,有些口不择言的意味,“严辞不配和你在一起,我刚都看到了,他开的车也就二三十万,你车的价钱是他车的好几倍。”
“他上学是很优秀,可是社会很现实,作为刚毕业没几年的医生,他根本没赚多少钱。”
“你漂亮,又比他有钱。他和你在一起,一定是贪图你有钱。你可别被他骗了,骗财又偏色……”
林蔚打断他的话,“在你眼中我就那么蠢?”
她捏着装巧克力的铁盒子,“他不贪图我漂亮又有钱,难道要贪图我又穷又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陈沉说不出话来,他想说,他比严辞有钱,也比林蔚有钱,他能赚很多的钱,如果他和林蔚在一起,一定不是贪图她的钱,而是,真的……爱她。
可是,陈沉说不出口,说出口也没人听了,林蔚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