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傍晚,我忙着处理工作上的报告,没管摊在旁边的花生袋。几个胆大的松鼠蹿上长椅,叼了几个飞快的跑了。
不知不觉,一袋花生被这群小东西叼个精光。
回过神,发现一只留在原地,嘴巴一动一动的啃着花生。
那只松鼠头上翘着嘬浅黄色的呆毛,小爪子攥着颗花生站在原地,没有名牌。
我伸出手,小声唤:“花生,花生,是你吗?”
它嗅着鼻子,小心的靠过来,两只小爪子扒拉住我的手,探着小脑袋歪头打量我。顺势一把将花生抱进怀里,想要把它带回家。走了一段路后,怀里的松鼠探出小脑袋,吱吱叫了起来,
停下脚步:“怎么了?”
花生伸长脖子往外看,上下窜动着想要跑下去。
我伸手摸摸它的后背,“你不想和我回家吗?米歇尔很想你啊,你不想我们吗?”
花生歪歪小脑袋,眼神单纯又无辜。
轻轻将它放到地上,小松鼠抖抖身体站在原地,仰着小脑袋看着我,模样很乖,伸出手摸摸它的额头,花生很享受的缩了缩小爪子。
“你喜欢这里,对吗?”
说完才觉得不对劲,嗤笑一声:“我怎么也被米歇尔那个傻子传染了,居然也开始和你说话了...”
又想起老人的那句话:松鼠啊,是属于树上的。
花生抖着大尾巴快速蹿上一棵树,我顺着树往上看,追了过去,发现它钻进树洞里。等了半天,没见它再出来,转身想要走,小松鼠又蹬蹬蹬跑下来,嘴巴里叼着颗松果,飞快的跑到我脚边。
蹲下去,伸出手,它小心的把松果放在我手里,
“是给米歇尔的吗?”
小松鼠缩缩爪子,
“我会帮你转交给他的。”
它扭头跑了,又走了几步,花生叼着另一颗回来,仰着头跑到我面前。
又蹲下去:“是给我的吗?”
它把第二颗松果放到另一只手里,我腾出两只手指,轻轻的摸了摸它的脑门,
“我会想你的,花生”
“我也许不是很喜欢你,但我会想你的。”
周六,我拉着米律师去公园,拿出望远镜给他,指着一个方向要他看,
他莫名其妙的:“有什么啊?”
“你顺着我指给你方向看,看那里,再往上点,再往左点,下面点,下太多了,再上去点”
“什么啊?你就瞎指吧简直”
“废什么话,快看,再上去点,看见没...那儿,看到了吗?”
米律师对着望远镜捣鼓半天,突然大声叫唤起来:“啊!是花生,是花生!!!!”
“哎,花生怎么没了?”
“啊,花生在树上建了个小窝?”
“花生在树上建了个小窝,它建了个小窝!Asher它建了个小窝!”语气要多骄傲,有多骄傲。
米律师开心的咧嘴笑,看的不舍得移开视线。
花生是他的宝宝,他有资格知道自己宝宝的去向。
看了半天,叔才舍得放下望远镜,一脸激动的说:“你找到了花生!你居然真找到了!Asher你太厉害了!怎么做到了?!”
我问他:“你想把它带回家吗?”
米律师第一反应是点头同意,却又犹豫了,表情很纠结。他想了想,很不舍的说“我想带它回家....但是...还是算了”
“你确定?如果你真想,咱们现在就可以叫人来,把它连窝带鼠一起弄下来”
他拿起望远镜又看了一会,皱着眉头,还是摇了摇头,“算了,这样比较好,松鼠本来就是属于树上的。”
“但好歹你知道花生现在在哪里,它过得挺好的,也没被其他松鼠欺负”
“谢谢你,Asher,找到花生”
“我知道他是你的宝宝..”
他打断我,补充道:“是我们的宝宝...”
“是我们的宝宝,作为父母的,你有资格知道自己孩子的归属。它现在过得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我本可以给叔弄只别的宠物,但又想到他绝对不会收拾家里,养宠物只是徒增我的负担,又安慰自己,叔就挺像狗的,家里已经有一只了,没必要再来第二只。
米律师看了一整天,满意的回家了:“咱们以后有空就来看看花生吧”
松鼠的寿命很短,如果是家养的,兴许能活到10年到15年,但野生的松鼠会更短,尤其纽约的冬天这么冷,也许只有2,3年。
我没敢和叔说,他自己应该也知道,相比人类的生命,动物的生命要短暂很多。
从那以后的每一次见面,都可能是永别。
之后的几个月还能时常看到花生的影子,秋去冬来,又是一年冬天降临,这年纽约天气很糟糕,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可能会有大面积降雪。米律师还念念不忘花生,怕它会熬不过冬天,想把它带回家养几天。暴风雪来临前,两人在公园里找了老半天,没有找到。
下了好几天暴风雪,非常严重,交通完全瘫痪,整个城市都停止运作,公司停业,不用上班,在家歇了好几天。积雪堆了半米厚,强大的暴风雪刮到了不少树木,城市里一片狼藉。
等积雪融化,晴天降临,我们又一起去公园,却再也没看到过花生。
也许它撑过了严冬,也许没有。
米律师之后又消沉了一段时间,没多久就恢复正常,好一阵子,他都没能改掉习惯性伸手掏兜,想去抚摸的这个小动作。
有些东西终会消逝,但曾体会过的经历和记忆,会一直长存。
借用夏目友人帐中的一句话,“一旦被人爱过,也爱过别人后,那种感觉,再也无法忘记了”
从那以后,我好像,不是那么抗拒动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