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政权更迭的非常时期,实在不可再给主上添什么麻烦。
穆淖忙摇摇头告饶:
“大人、李大人,属下是听到你们过来的动静才迎出来的。”
临风这才勉强颔首算应下。
李护看了宫殿的方向一眼,问道:
“程二姑娘如何了?”
穆淖闻言,颇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说:
“得有两炷香的功夫了,不停地拍门,喊放她出去,两位大人看这……不会出问题吧?”
这两位心冷,自不会像穆淖这样担心,闻言也是摇摇头,并不放在心上。
李护更是直接说:
“不用管,让她闹,闹累了,嗓子哑了,也就闹不动了。”
穆淖不敢苟同,他看看跟在这两位身后的几个婆子嬷嬷,颇为不解:
“这是做什么的?”
临风懒得跟他解释,干脆摆摆手,将人打发走:
“跟你没关系,行了,你下去歇着吧,这边没你的事了。”
……
待到穆淖走了之后,只剩下临风、李护和这群婆子的时候,临风才忍不住问李护:
“真要这样办?你确定主上对立面这位,还有那种心思?”
“你还问我?你既然把她带回宫,不正是存着这个猜测么?”
“这……我是想,万一主上并无此念头?”
“那再杀了也不迟。”
“……”
李护回身,给身后的几个嬷嬷使了个眼色,
“去吧,动作利落点儿,这位性子烈,别给伤着了。”
“李公公放心,老奴几个在宫里几十年,这种事情办得多了,不会有差错的。”
“好,若有差错,咱家为你是问。”
交代完毕,李护就拉着临风站在殿外,略作解释:
“你们影卫不懂宫里的门道,程二姑娘到底嫁了人,此事之上须得谨慎些,才可令殿下放心。也幸好是才嫁这几日,还可用这药,若是再晚几日,可就要用更烈性的药了。行了,你就瞧好吧。”
-
听到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传来的时候,妙娘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好像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她平淡的生活被打破,陆景湛从冷宫翻身而出,姐夫生死未卜,身边的其他人下落不明,而她被困在这个地方,求告无门。
妙娘甚至一直到现在,也仍然觉得这种感觉不太真切。
以至于一直打现在,她都没有太多的情绪上的波动,只是觉得很想离开这个困着人的牢笼。
也许因为,她觉得太过迷幻,所以潜意识还在自欺欺人,还在告诉自己,或许她现在在梦里。也许这扇门一打开,这个噩梦就要醒了。
直到这扇门真的打开来。
几个陌生的面孔站在妙娘面前,妙娘将这几个人上下打量一番。她从前身为宰相之女,还是皇上钦定的六皇子未婚妻,自然是进过宫的。此时瞧着几人这装束,大约也认出来这些是宫里伺候人的老嬷嬷。
这几个嬷嬷站在门口,各自打量着妙娘,眼神殊为不善。
此时长夜未逝,天色仍深暗着,抬眼望去,夜空一眼望不到尽头,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觉得这天,像是永远不会天明似的。
嬷嬷们手上倒是提着灯,这些
妙娘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不上来的不好。她一手扶着门,站在门板后面,一脸警惕地问:
“你们是谁?来做什么的?”
几个嬷嬷象征性地给妙娘行了个礼,然后未等她反映过来,就不由分说地推开门,挤进了殿中。
她们几人个个五大三粗,力气大的很。绝不是妙娘这种久困闺阁的小姐能比得了的。
妙娘下意识往门口的方向退,她知道以她的力量,很难从这些人的手上逃脱。可是有机会,她就不想放弃,不管怎么说,总要试一试。
可是她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些人紧紧盯着,连半点儿喘息的余地也没有。是以,还没等她走到门口,殿门突然就又被人从身后关上,还“啪嗒”从外面重新落了锁。
为首的嬷嬷向着妙娘福了福身,略带警告地解释了一句:
“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不会做什么伤害您的事,姑娘配合些,也好少受些罪。”
“什么意思,你们要做什么?”
妙娘满眼写着警惕,她一手放在背后,悄摸摸往上伸,意欲摸一只钗子拿在手上。面上还做出一副与全心专注于与她们说话的样子,厉声问着,
“陆景湛派你们来的??”
“谁派的不重要,姑娘不需要知道这些,姑娘只要配合一些,我们办完了差,自然就走了。”
那老嬷嬷心思多得很,说着话,一双眼睛紧盯着妙娘,手上还不忘使动作提醒其他嬷嬷,自己也边说话,边步步靠近。
妙娘听说过宫里头各种腌臜的手段多得是,知道这些老嬷嬷都是在宫里混了大半辈子的,绝计不会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她趁着对方还没过来,手伸到头上,动作极快,一把摸到簪子扯了下来握在手里。
那嬷嬷见状,也不再跟妙娘使软的,干脆扬声道:
“夺了她手里的簪子!!”
几个嬷嬷距离妙娘不过两三步远,甚至还有的就与她隔着一步之遥,她们顷刻之间就能蹿到她面前,将她彻底制止住。
妙娘不想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一抬手,就将簪子搁在颈边。尖锐的金属抵着细嫩的肌肤,像是随时就要将肌肤划破,让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
她声音有些发颤,不过头脑还保持清明。
“都别过来!!谁再敢往前一步,我让你们谁也没法交差。”
以前在相府即便与姨娘相斗,妙娘知道相府还有母亲在,母亲至少还会安慰她,她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谋划算计陆景湛的时候,至少她那个薄凉的父亲还会为了大局在背后支持她。后来到了将军府,姐夫也会护着她。
妙娘从来不是一个人。
所以在外面能豁出一切,能什么也不怕的人,到了这里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真切地感到害怕。
因为她知道,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没人能与她同道了。
“姑娘,姑娘,你先别急。”
为首那嬷嬷见妙娘这样,也不敢轻举妄动,又重新放软了语气,商量似的,
“老奴们奉命为姑娘验身,不费事的,姑娘只需解开衣衫躺下,用不了片刻就好了。”
虽然感受到对方的语气放软,但是妙娘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仍是紧紧盯着这几个人,丝毫不给她们挟制住她的机会。
不过,这老嬷嬷说的话让妙娘忍不住皱起眉,
“验身?验什么身?”
问完这句,妙娘猛地想起刚刚嬷嬷说的另外几个字“解开衣衫躺下……”她霎时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是要验她是否还是完璧之身。
……
似乎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不可置信,妙娘的眉头皱的更甚,倏忽冷笑着问:
“是陆景湛疯了还是我疯了?他该不会以为,我即便成了婚,也会为他守节吧?”
妙娘能明显感觉到她这话一说出口,那几个嬷嬷脸色便僵,面面相觑。
“真是笑话。”
她稳稳拿着簪子,对方几个人半步也未敢上前。只能听着妙娘不无讽刺说,
“好了,得到答案了。我想也就不用验了,烦请各位嬷嬷赶紧回去复命吧。”
妙娘的注意力一直在面前这些嬷嬷身上,双眼直直盯着她们以防有异动。可是,不曾想,不知何时,外面的人悄声开门进来,从背后一个手刀落下,妙娘的世界,又重新陷入黑暗。
……
临风手刀落下,接住妙娘,示意嬷嬷们上前搀扶着。
一旁的李护则从妙娘手里抽出金簪扔到一边,然后对那几个嬷嬷低斥道:
“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
为首的嬷嬷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问道:
“方才这姑娘说,她成了婚,自然并非完璧之身,李公公,您看这……还有必要验吗?”
李护闻言不满地白了她一眼:
“验啊,自然要验。这世上贞洁烈女多得是,口是心非的女人也多得是,谁又知道咱这位姑娘不是口是心非的贞洁烈女呢。能为咱们殿下守节,可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验,咱们依事实说话。”
半柱香的时候过去。几个嬷嬷替妙娘整理好衣衫,又依李护的话,将她头上的钗子都拔了收起来。这才打开殿门,去向李护汇报:
“李公公,老奴们已经验完了,这姑娘确如她所说,已非完璧。”
“什么?”
想起方才说的那番话,李护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个没有福分的。那就喂药吧。”
-
李护和临风被陆景湛传唤走的时候,因为妙娘一开始没醒,那药始终没喂进去,醒了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喝,嬷嬷们又不敢硬灌,就有些手足无措,陷入僵持之中。
大行皇帝从前处理政务的太极殿因为昨夜那一场大火,如今已化为一片废墟。
是以,陆景湛如今就暂且在他从前所住的明宸殿处理政务。
昨日一场兵祸,一场烧死大行皇帝的大火,要处理的事情,权衡的势力太多。现下天还未亮,待到天亮,早朝,就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李护、临风二人行礼。
陆景湛刚与袁平袁大统领商议完毕,此时一手按着太阳穴,瞧着有几分疲乏。
见到李、临二人,蓦地掀起眼皮,问道:
“如何了?”
李护自然知道六殿下问的是程妙,忙答道:
“程二姑娘脾气烈,奴才们说破天去也不肯喝药,又不敢硬来,此时正僵持不下……”
他这话说完,半晌没听到回应。
直到李护抬起头,这才瞧见他们六殿下冷着面略有些出神。
李护低唤了一声:
“殿下?”
陆景湛方才回过神儿来。
语气略有不屑:
“有何不敢硬来的。”
“宫里的嬷嬷们灌药的法子不是多了么?无须忌惮。”
男人的声音冷的骇人,偏偏语调平平,仿佛不放在心上,
“到了衍庆宫,哪还有什么程二姑娘。”
哪还有什么程二姑娘。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在将过去,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