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正小心!”一个十岁大的孩子满脸惊慌地拽住了弟弟的衣袖,但可能是衣料太滑了,他没抓住,弟弟还是跌下了山坡。
“阿正!阿正!”众人都是八`九岁大的孩子,年纪最小的方正才六岁,年纪最大的方宇过了年才十一,众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这一带都是长长的草茎,稍微猫一下腰就能不见一个人。
也不知道方正摔倒在了哪里。
“大家都去找找,这边都是草,一定要找到阿正。”说话的十岁大的孩子就是方正的大哥方信,是他带弟弟出来玩的,弟弟找不到了都是他的责任。
“要不……我们还是把爹娘叫过来吧,让他们把这边的草割了,这样也能快点找到正弟。”方宇毕竟年纪大,开口说道。
“宇哥说得对。”方信道,“小孩子都随宇哥去找爹娘,剩下的留下来找阿正,大家都快些。”
认为自己不是“小孩子”的都留下来了,一时间愿意陪方宇回去的竟然一个都没有。方宇叹了一口气,快速地离开了。
方信扒开长长的草茎,终于在天黑前看到趴着的方正,当即开心得眼泪都出来了。
方正应该是摔晕过去了,方信叫了他好多声,他也没反应。他看到不远处举着火把的大人,心里又是开心,又是自责,连忙拖着弟弟的胳膊,就要把弟弟拉起来。
但是因为草太长了,方信没注意下面是空的,一脚踩空了,整个人跌下了山坡。
方信没有方正的好运,没有长茅草作为缓冲,摔在了实地上,断了腿。
小孩子腿骨头长得太快,断了的骨头最后接回去了,然而不知是接骨的时候出了一点偏差,还是在养的时候不小心磕着碰着了,方信病好了,腿却跛了。
“我家信儿是要科举做官的呀!”
方家祖父中了进士,却一直郁郁不得志,早早地告老了,回乡教导方家子弟。可方父中了举以后就止步不前了,一家人的全部希望都放在了方信方正兄弟俩身上。
方信小小年纪天资聪颖,祖父甚为看重,现在他腿跛了,这辈子就与科举无望了。
方家遍请郎中,但是一个个的都说治不了。“除非将骨头敲断再接一次。”只有一个年轻的郎中提出了新的办法,“但是得经验丰富的接骨老手才做得到。”
这件事如同一件乌云一样笼罩在方家的头上,那段日子方正记不太清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母亲的眼泪,还有那句责备:“你长兄的腿是因为你才跛的!”
方正和他长兄不同,他不是一个天资聪颖的人,甚至于还有些不开窍。
唯一的优点就是记忆力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引经据典的没什么问题,但是要他说出自己的观点,根据问题举一反三却难得很。
这让方家祖父又气又叹。
“这要是个蠢笨的,我也就不指望他了,可是偏偏……”方家祖父很痛苦,“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你怎么这么不开窍!
方正也不知道自己的少年时光是怎么过来的,祖父的期许,母亲的眼泪,兄长的宽慰,还有父亲遗憾的眼神,他每日只是读书写文章。
方正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也许只是为了弥补长兄的遗憾,让方家头顶上的乌云不要那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阿正!阿正在家吗?”一个清脆的嗓音问道。
方母很喜欢眼前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回道:“在呢,他在西边的书房,婶母给你拿个糖糕,你吃了再去找他吧。”
“谢谢婶母。”周蔚拿了两块道,“我给阿正也拿一块。”
“好孩子,快去吧。”方母笑着道。
“阿正你要吃糖糕吗?”周蔚将糖糕递给方正道。
“谢谢阿蔚,但是我还在写文章,还剩最后一个问题了,糖糕你自己吃吧。”方正头也不抬地道。
“方宇他们明日要去竹园挖竹笋放风筝呢,你去不去?”周蔚咬着糖糕道。
“我还有三篇文章要写,四本书要读,去不了了。你要是挖到了竹笋,也送我几个。”方正道。
“你可真没意思,文章写不完,书也读不完,就去一下午,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周蔚道。
见方正还在犹豫,周蔚道:“你要是不去,我以后再也不找你玩了,竹笋你也别想要。”
“那好吧。”方正妥协了,“明日什么时辰?”
周蔚笑了,笑容明媚,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明日未时,不见不散。”
方正为了要去竹园挖笋,晚上熬夜将两篇文章写了,第二日才朝祖父回话。
“祖父,孙儿只剩一篇文章要写,书也是读得很快的,请祖父允了孙儿,孙儿回来后一定继续苦学不辍。”
方祖父却是挥了挥手,道:“你去吧,祖父没有要拦着你。”
如果祖父指责他玩物丧志,那他说不定铁了心地要去跟着周蔚去竹园挖竹笋了。但祖父却只是挥挥手,他心里一下子就歉疚起来,觉得自己浪费了大好的时光。
方正心里既纠结又难受,第二日周蔚来找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副丧着脸,临走时眼睛还粘在书本上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