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俨对上她认真的视线,抿了抿唇,掩下心中的酸涩,眉目都温柔了下来。他摸了摸祁染的发顶,没有说话。
他已经知道自己之前猜错了。从一个疑点开始往回推敲,之前的一切竟就迎刃而解了。其实,他早该发现的,小丫头这般任性娇气,若真是作为奸细培养的,怕是走不出死士营的。
她手上虽然也有薄茧,但?明显不做日常的活计留下的。喝药会嫌苦,不会?洗衣服,吃的东西极为讲究精细,喜欢睡软床,也没有叠被子的习惯……
那么多的点点滴滴,他早就发现了。
只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她是奸细多好啊……身不由已、四处飘零,自己可以给她安稳,给她买绫罗绸缎,带她去吃从未吃过的好吃的,将仅有的一切都给她。然后,小丫头就会发现,待在他身边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于是,自己就可以卑鄙地将她留在身边了。
但?是现在……
邵俨的眸色暗了下去,抿紧了唇。他却没有收回手?,仍是有一下没一下用指尖梳理着她的头发,动作更轻柔了几?分。
唯一能算是好的,便是在这仅剩不多的时间里,他可以更肆无忌惮一些,自己终于可以确定小丫头在亲近他的时候,至少也是欢喜的。
该是要庆幸的!
自己一个腌臜的太监,幸好生?了一张还能让小丫头喜欢的脸。
很多年前,先皇在世。他在宫中服侍过一个极爱狗的嫔妃。那妃子也是出身名门,只不过特别喜欢猫猫狗狗。她养了一只品相极佳的京巴狗,只要不是侍寝的日子,她都要与那只狗同吃同睡的。
邵俨缓慢地闭上眼睛,将那些遥远的回忆从脑中丢出去。他抬手轻轻抱了抱眼前的小丫头,嗓音低哑:“我?还有很多事情,只能陪你躺一刻钟。”
“一刻钟也行!”
祁染瞬间笑开了,赶忙点头应了下来,拉着邵俨便往软塌那边走。
不过,这似乎是一个开端。
接下来的一天多的时间,祁染发现小祖宗像是转了性,对自己竟格外的纵容。更让她觉得诧异的是,她无论什么时候转过头,都能撞上邵俨望过来的视线。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一直到第二天她躺在软塌上看书看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了被子,而小祖宗居然就在不远处吃饭的圆桌上看折子。
而且,她一睁开眼,正与邵俨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你看了我?很久吗?”
祁染睡眼惺忪地从软榻上爬起来,抓抓头发,正困得迷迷糊糊的,见邵俨看着自己,没过脑子就问了一句。
邵俨攥紧手?中的折子,脊背僵直。他没有想到着祁染会?这么快醒过来,他确实看了很久了,用眼神将小丫头的相貌一遍遍细细描摹,刻在心里。
柳国路远。若是这一走,怕是此生?都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
小丫头岁数小尚且稚嫩,性子又是这般欢脱,怕是没有多久便会忘记他了。
其实,方才撞上视线,那瞬间他甚至做贼心虚地想要低下头。可是在有动作的前一刻,还是死死克制了,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强撑起气势。
“你知道……”
邵俨皱着眉,忽然开口。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有喝水,嗓音哑得厉害。
“嗯?”
他只说了三个字,祁染的睡意便去了大半,支棱起耳朵仔细听他后面的话。
邵俨垂了一下视线,随手将折子放到一旁,语气冷冷淡淡:“你知道,你自己睡觉会?打鼾吗?”他的眉头皱得更紧,摇摇头,开口嫌弃了一句,“真是吵死了。”
“打……打鼾?”
祁染都被他说迷糊了,抓抓头发还着想不出一个答案来。
她也没有和别人一起睡过啊,以前便是有服侍的宫女在外屋守夜,也不会?和她提什么打呼噜的事情啊。
祁染皱巴着脸想了半天,最后转头去看邵俨,小声问道:“那个……声音很大吗?”
“嗯,很吵。”
邵俨垂眸像是认真看着折子去了,听到祁染的问题,动作顿了一下,而后缓慢地点头,随意地应了。
应该说不愧是宫里千锤百炼出来的人,说起不着边际的话,神色都能伪装得极正常,让人信服。
祁染显然是相信了他说的,往后倒回软塌上,裹紧被子仔细思忖起来。
自己会?打呼噜?
她其实也不算完全没和别人睡过一个屋子,多年前陪姑母征战,她和将士睡过一个篷子的。不过,她只记得师父的鼾声太响,自己根本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