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染强忍着疼给胳膊接上,反手将?剩余的半截红缨枪扎进土里,长呼一口气坐到地上。她有些脱力,额上出了一层汗,眼睛却仍旧很亮。
始终沉默的小叶子走了过去,眸中一片幽深。
“怎么?吓到了?”
小柳染扬眉笑了?起来,从怀里拿了伤药,随意地倒在伤口上。
“你怎么就相信……我,我不是……”小叶子抬头看过来,声音带了?些哑意,眼神因?为太过复杂,而让人看不清。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姑母是这样教我的。我既然让你叫我一声姐,自然是要护着你。当然,若是有一日你真的背叛我,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小柳染没有抬头,语气都显得有几分随意。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处理伤口,所以没有看到对方眼中的震荡。
小叶子就这么在她身边待着,那次的事情就像是一个浪花没进了?海里。只不过从那天以后,小叶子改叫她“染儿姐”。
小柳染并不在意,也?觉得?这个称呼还挺新奇。后来她见小叶子身体不怎么好,还认真传授了?他武艺。
一直到……小叶子失踪……
小柳染疯了一样找他,付出了极大的精力,但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她还因?为找人而违反军规,被姑母打了?几次军棍。
每一次都伤得?不轻,但她格外固执,只要能动了就会去找人。
过了?几年,小柳染被接回皇宫,这件事才终于被搁下了?。
而这几年的时间,小叶子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叶谦”。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才会跑回去继续做一个朝不保夕的探子。
刚刚顶替身份的时候,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也?大病了?几场。
后来,他坐稳了叶谦这个身份,又在叶家的扶持下平步青云。叶谦在年仅十五的时候就声名大噪,相貌俊美、才华横溢,性子更是温和如玉。
叶谦在朝堂上过得?极为舒服,虽然有宦官权倾朝野,但是那个太监做事古怪,竟放任他夺权。
他愈发成长起来,已经和当年的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叶子没了半点相似的地方。有时候就是他自己,恍然间都觉得?自己是姓叶的。
说实话,第一次见祁染的时候,他并没有认出来。虽名中有一字相同,但是对方的举止神?态,比八九岁的染儿姐还要?天真幼稚。只不过他本就觉得?这太监碍眼,这才几次试探。
这几年的时间里,他已经将?势力发展起来盘根错节,安插下的探子更是不计其数。他一面给东羯做事,另一面又留了?一手。
所以……他很快就知道祁染的身份。
叶谦看到密信的第一天晚上竟有些兴奋,一夜未曾合眼。但是如今他的染儿姐对他戒备极重,只能徐徐图之。于是他按兵不动,只不过梦里开始频繁出现小时候的场景。
然后,他做了?几次蠢事,才终于发现祁染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再之后,东羯意图吞并纣国……
那日叶谦站在城墙上往里看,站了?半宿,最后晃悠着扇子笑了?起来,决定……放过这座都成。
他手下的势力许多是纣国的人,虽然对他忠心耿耿,但是等真的毁了?纣国,难保不会有的别的二心。
而且还有这么多,拼命想要保下纣国的人……
至于东羯……呵。
于是叶谦表面应承了东羯的事情,但是暗地里做了?不少手脚,狠狠地坑了?东羯一把。
“染儿姐,怎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叶谦将?这句话问了好几次,从那个巷子到飞驰的马车,再到最后的断崖边。他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似乎一切尽在掌握,脑中却响起了当初小柳染的回答。
记忆中的话,一次比一次清晰。
可是,他再也?听不到原来的答案了?。
说是遗憾,或许也有一些。但是对于叶谦而言,握在手中的权势才是永恒的。
叶谦将?自己的势力从纣国的抽走,狡兔三窟去了赵国,利用曾经的计划,杀了?赵国的太子顶替了他的身份,从此更名赵温。
比起谋朝篡位,这样的方法总是更轻巧一些的。
再后来……他如愿做了?赵国的皇帝,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再没有人能威胁他。
金碧辉煌的宫殿,有宫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恭谨地奉上茶,低声开口:“陛下,夜深了。”
叶谦……不。现在该叫赵温了。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面上不再有温和的笑意,冷淡地接过茶喝了?。他又批了会儿折子,才进了?寝宫休息。
意识坠入黑暗的前一刻,又被拉回回忆中。
两个孩子的声音,还透着几分稚嫩。
“染儿姐长大后要做什么?”
“我自然是要做皇帝啊!我一定要?让柳国壮大,让所有的邻国都俯首称臣……”
“那我与你做皇夫可好?以纣国江山为聘……”
“小叶子你乱起誓啊!你又不是纣国的皇室,哪有……”
“我既说到,定然做到!”
……
那两个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在雕龙刻凤的皇宫之中,躺在龙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没有睁开眼睛,唇角却抿了一丝笑意。并不像是高兴,似是只是单纯地弯了?唇角。
染儿姐……
你可真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