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黝黑,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宫廷怨恨,夏幺幺被拖到井边,她双手硬撑,掌心被划破,涔涔出血。
“莫挣扎了!下去吧!”宫女们没想到夏幺幺这弱小女郎竟如此顽强地反抗,她们感到不安,被害者越是挣扎,越能让宫女们感到生命的流逝。
女郎乌发尽散,发簪、珠饰掉落一地,满地的挣扎痕迹。天边乌云堆在半空,堆积到孤月,遮挡天际亮色。
夏幺幺一人是敌不过这些宫女的,她的力气渐失,惶恐、无助地直面死亡。
谁来救她!夏幺幺心如死灰,在这偏僻的地方,有谁会想到搅乱齐宫的幺妃竟要丧身此处。
齐宫的人巴不得她死的实在是太多了!
“啊!”耳边传来惨叫,夏幺幺难以回神,她恍惚察觉那惨叫似乎来自迫害她的宫女。
夏幺幺的胳膊被人用力一扯,她失重跌坐在地,老井腐烂的味道还散在鼻尖,夏幺幺惊魂未定。
待她回神,宫女们都软塌榻地倒了一地。动手的人是一侍卫,那侍卫显然是得了主子的吩咐,此时正站立在主子身后,天边乌云散开,月色下,男子的身形、容貌显现,裴声行眉目温润,这些宫闱腌臜事,与他格格不入。
“她们......死了?”夏幺幺看了看地上的宫女,后怕问。
“回禀幺妃,没有,只是打晕了。”侍卫道。
夏幺幺立马慌张站起,害怕宫女醒来,她朝裴声行的方向走。可惜遭遇一场惊吓,身上没什么力气,夏幺幺就要向下倒,兀地被抱住。
说是抱,其实倒也不是。裴声行半扶她的肩膀,宽袖搭在女郎腰上,虚抱住夏幺幺,显然,他是恪守礼节的。
只是夏幺幺如此近距离地嗅到他身上的熏香,脸色却白了一分。这样的帮扶,这等距离的冷香,夏幺幺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章若台假山的一场遭遇。
夏幺幺咬了下舌尖,清醒了。怪不得裴声行身上的香那般熟悉,在宴会上,夏幺幺鬼迷心窍,还以为是上天赐给她的缘分。
她推开裴声行,娇弱道:“裴司徒,我是大王的妃子,这不合规矩。”
若裴声行不是在假山遇到她的人,那夏幺幺必会趁机勾引他,英雄救美,如此好的机会不利用那她是蠢货,但裴声行此前撞见过她与青嬷嬷相见。
青嬷嬷是楚国密探,裴声行是齐国的好臣子,若裴声行发现了端倪,认定她与楚国探子有关,那比告发她勾引大臣还要严重了。
一个被派入敌国的美人奸细被发现,下场必是凄惨。
那边,裴声行微顿,他垂下空荡荡的指节,歉意道:“是臣唐突了。”
“臣这就派人护送幺妃回洛云台。”
“等等,我不去。”夏幺幺脱口而出,她身体发颤,这些害她的宫女正是洛云台的人,早已有人买通洛云台的宫人,如果她此时回去,只会面临另一场谋害。
“那幺妃要去何处?”
裴声行态度温柔,声线缓缓,抚平了夏幺幺内心的慌乱,她冷静地想了片刻,咬牙说:“送我去大王那里,我要将此事禀告大王。”
“好。”裴声行答应,接着,他古怪地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你当真喜欢大王?”
夏幺幺身体一僵,以为裴声行是要试探她。她知道此时应当说谎,称她喜欢大王,但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夏幺幺讨厌那色眯眯的老齐王。所以夏幺幺模棱两可,说:“我是大王的妃子,自是对大王忠心。”
“是么。”裴声行回了一句,有些不经心。
“臣这就带幺妃面见大王。”然后,裴声行亲自护送着夏幺幺走在宫道。
夏幺幺小心打量裴声行,男子眼睫纤长,肌肤白净,面如谪仙,温润有礼。
与这裴司徒保持一个不冷不热的距离也是件好事,这样既能让他对自己保持友好,又不会让他觉得自己不怀好意,必要时,也许能得来帮助。如此一来,倒也算因祸得福。虽然刚刚才面临死亡威胁,夏幺幺仍然乐观地想。
可惜,天不如人意,自从离开楚国后,夏幺幺的运气就一直不怎么如愿,此刻更是如此。
夏幺幺冷汗不断,终于没有忍住,发出一声痛呼,要命,毒发了。她再次跌在裴声行怀中,这次,她无法推开裴声行,在痛苦中无意识攥紧男人的朝服。
“......”
青嬷嬷并不是好心的,所以夏幺幺不会在每次毒发时都能有解药舒缓。而这恶劣磨人的楚毒,不管夏幺幺经历多少次毒发,都会疼得难以忍受,仿佛有钻心的虫子爬过她的四肢。
夏幺幺意识迷蒙间察觉自己躺在榻上,还以为自己在殿内,她习惯性地蜷缩发抖,只愿早早熬过夜间的毒发。殊不知,外面有一忠实的下属正在因她向主子顶嘴。
“公子!您没有去见大臣解释,我还以为公子您去哪里了,原来是救了这么一个祸害!”贤奴实在是忍不住了。不管贤奴如何在内心说服自己,他的主子裴公子定是有打算的,但宴会上的事他越想越不对,裴声行不就是被那幺妃迷住了吗!
贤奴絮絮叨叨,裴声行面容平静,他握着茶盏,气质冷雅清绻。他本是时时刻刻衣衫整洁,毫无瑕疵的。但现在来不及换下的朝服早已凌乱,袖角、衣襟皱皱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