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格格的声音。
池欢脸部肌肉僵掉了,或许,她现在全身的肌肉都在僵化,摆动的双腿是机械化运动,她想对周格格露出一个安然无恙地笑,但连牵嘴角的力气都丧失了。
头,开始晕。
眼前,也如透明玻璃被喷上一层水,朦胧,晃动着。
“——她不行了!”周格格大叫一声。
“放弃吧。”
池欢本来真的不行了,一听到那人淡漠无比的三个字,一气之下,她又还魂般的甩起双腿来,是的,甩,她现在功能错乱到,脚下踩地不是操场而是云彩,腿部动作不是迈,而是麻花一样地甩着,不能停,一停下,她肯定摔一个灯枯油尽。
“她身体很不好的,前段时间还生病了,”见事情越发不可收拾,周格格老实交代,可怜巴巴地求着人,“第六圈了,让她停吧。”
“没不让她停。”她自己不愿停。
“你们同意她加入,她就停了呀!”周格格知道池欢是什么牛脾气,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不就一个社团吗,你们要求未免太严格了!”
“寇羽。”孟景洋终于于心不忍,无奈望向好友。
午后烈阳下,寇羽线条分明的脸庞上全是汗,虽然他什么都没干,就站在主席台上,还是顶不住热燥的空气挥洒下来的酷热,可想而知正在跑圈的女孩子是何种困境。
他盯着操场那头小小倔强的红影看了一会儿,而毫无动作后,主席台上的人在周格格率先冲下去后,登山社的成员们按耐不住,终于丢下社长面子,个个猛如虎地往操场冲。
“同学,你不要跑了!第八圈到了!”这样下去出人命就完了。
跑道上,池欢没有停,大家不能莽撞拉扯她,全都跑在她身边,林启光甚至撒了谎,跟她说第八圈到了。
“七圈。”池欢由一开始的气喘如牛,进行到现在,呼吸都不怎么喘了,微弱着,所有的力气都尽量提供给双腿。
她没被骗到。
“你这是干什么呀,值得吗!”周格格才跑了一百米没到,就难受地要死,难以想象池欢这七公里的痛苦,“为了他值得吗?”
她小声地凑到池欢耳边,生气又交焦急地质问。
“不是他。”跑到现在,已经不是为了寇羽。
池欢承认,她进登山社一开始是为了他,他皮相漂亮,他身材带感,他气味好闻,她忍不住要靠近,忍不住地想抓住,可现在,她全身力气丧失,脑子里空白,心头也空白,她白茫茫的眼前,什么都没剩下了,她往前跑的动力只是一个:
活下去。
……
终于,在主席台下方,八公里完成,她没力气欢呼,像条落水狗,满身的汗水环绕,被一群人托着才没摔地毁容。
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哗哗浇在她头顶。
密不透风的长发瞬时被浸透,她一会儿觉得凉,舒服,一会儿又想跳起来发火,谁啊,让她不能休息一会儿,安宁一会儿?
“起来!”然后一条铁臂,扯住她手腕,把她从地上挖了起来。
“不……”池欢拒绝,她没有一点力气了。
周格格大叫,“寇羽,你干什么!”
登山社的人把她拉住,“别激动,别激动!”
寇羽扯着池欢的胳膊,她像条泥鳅一样往下溜,“走。”
“滚。”池欢回他一个字,明知道是他了,当然不肯屈服,她心里恨着呢。
他每次都是事后装好人。
不需要了。
寇羽跟没听见她的恨意似的,单手卡住她腰侧,硬生生把她拖拽了起来,池欢脚软,没有力气,被拽起来后只有依偎着他,世界开始安静,燥热的气流依旧翻涌,身后的喧嚣越来越小,她眼皮垂着,呼吸喘着,忽地,嘴巴边凑来一口凉凉的液体。
“喝水。”低沉轻缓地两个字,莫名透着一丝耐心。
池欢知道那是水了,无法拒绝地,扬起下颚,喝了一大口……说不清他们现在是什么姿势。
池欢很累,天旋地转间只知道自己靠着他。
他一手扣她腰,一手喂她水,脚下步伐还没停,带着她慢慢走。
“我的妈——”栅栏外的学生一时沸腾,声音齐刷刷地吼,“我的妈——我的妈!!!”
妈你们头啊。
被控制住的周格格无语地翻白眼。
不就带着缓冲走动一会儿么。
周格格这么想,围观群众们可不这么想,他们震天地口哨声,起哄着,硬生生将沉睡的校园午休时光掀醒了。
陆陆续续有学生从教学楼围栏上趴出来。
“怎么回事啊?”大家可能一时有些糊涂,不知道发生什么,不过看操场那么热闹,理所当然跟着一起兴奋,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兴奋什么。
高中生的笑容都是极易传染的。
跑道上,寇羽拉开一些距离,手掌从她腰际离开。
池欢已经可以自主走动了,眼睛也开始看清东西,手上的水冰凉凉的,是他塞给她的,同时脑袋上顶着的湿发跟一团湿棉被似的,压地她脖子都疼了。
这是倒了多少水给她降温?
她无语,盯着塑胶跑道,心里又气又滑稽,他刚才不是挺横的么,怎么这会儿怂了?
说话呀倒是!
半晌,都快走回到主席台了,他才不咸不淡撂下一句,“找孟景洋报道。”
池欢停下脚步。
他回眸,漆黑黑的眸瞥她。
池欢冷冷一笑,迎着他视线,“你床上床下一样粗鲁!”
寇羽一怔。
几秒后,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