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们很识趣的没再作妖,她得以平静的挨到四点,总算放学了。
这个时间对于上班的家长来说实在尴尬,因此每天等在学校门口接孩子的多是家里的老人,或是父母报的兴趣班老师。
宋翊一向属于第二阵营。
虽然他上头的四个老人都健在,但鉴于宋怀光和刘洁都不是独生子女,老人们也就各有其他孙子女要带,自然顾不上宋翊。
刘洁对宋翊素来严格,他幼时又是爱动爱闹的性子,所以刘洁一股脑的给他报了珠心算、围棋和绘画,都是为了让他学“静”。
如今渺渺一来,宋怀光总不能厚此薄彼。
陆思挽着渺渺的胳膊恋恋不舍的走到校门口,她同属第二梯队,但学的是国学、琵琶和芭蕾,没有一个和小伙伴重合,只能遗憾的分开。
宋翊见她跟上自己,小声嘟囔了一句:“跟屁虫!”
倒不是她执意要和宋翊撞上,珠心算有利数学口算,围棋呢是出了名的益智,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男主角不停加着智商而她原地踏步吧!
所以一见他的兴趣班有这两个,她怎么也要勾上,另加选了个跳舞。
开玩笑,上课久坐还不够吗?总要有个活动锻炼身体。
虽然他们有两个兴趣班重合,但真到上课的时候,这两人都相隔甚远,倒也相安无事。
上课时间为一个小时,扣除路途中损耗的时间,两人回到家大约5点30。
低年级的功课不重,半个小时就能写完。
做完作业她就翻开了之前带来的书本,没看几页刘洁就到家了。
宋翊知道刘洁是个分秒都要锱铢必较的,早在6点09分就迎了出去。
面对自己妈妈,他完全脱去了学校里披着的酷皮,宛如一只摇尾巴哈气的奶狗,乖巧得不行。
渺渺出于礼貌,听到开门声总会从房间出来打声招呼,不过因为双方皆不待见对方,于是虚伪的寒暄过后,她又会猫回房间。
寄人篱下,她当然想过替刘洁帮把手,做点力所能及的家务事,比如洗个碗、打扫房间什么的体现自己的乖巧。
没准潜移默化下,她还可以把刘洁挖到自己阵营,光是想想那场面就觉得美滋滋。
然而她没想到刘洁是个重度强迫症+洁癖。
凡是她洗过的碗刘洁通通要再冲上三遍,打扫过的房间还会再彻底的擦洗一遍,甚至连桌上的书本都要规整的对准边角,如此标准,彻底让她佛了。
她算整明白了,自己就只适合做个什么都不干的废材。
行8!您您up!
再也不跟您抢活干了!
刘洁跟宋翊聊了几句,照常瞄了眼钟道:“20分钟!”
宋翊依言打开电视,追起动画来。
指针划到6点21,宋怀光也回了家,高兴的跟宋翊打招呼。
之前最期待爸爸回家的宋翊,现在却不是滋味。
往日里十天半月都不回家的宋怀光,现在却尽可能每天回家,这代表什么?
他垂下长睫,掩盖住眼中淬着毒的恶意。
宋怀光之所以如此积极,只是想尽可能的减轻渺渺的不安全感。
然而他不明白,他越是表现出对何许渺的用心,宋翊他们就越是厌恶这个外来的——“侵略者”。
听到宋怀光的声音,渺渺连忙打开房门迎接。
这可是她在宋家唯一的金大腿,当然得好好抱着。
一见她兴奋冲出来的姿态,他便知道她这一天过得相当不赖。
心中绷紧的弦无形放松几许,他随意的解下领带,敞开领口笑问:“有交到朋友吗?”
电视荧幕里仍在播放闹腾的《猫和老鼠》,往日里宋翊总要被逗得捧腹大笑,但现在的他耳朵里听到更多的,是她绘声绘色的讲述,还有宋怀光开怀的大笑。
厨房里正在收尾的刘洁同样动作微顿的竖起耳朵,听着笑声愣神。
在她面前,他什么时候这样笑过?
回忆像一个漩涡吸住了她的注意力,呆愣片刻后,她才茫然的晃了下头。
水流仍在激荡的冲刷,生成无数细小的泡沫又消失殆尽,她眨了眨眼睛,复又开始清洗抹布。
宋翊瞄向电子表,明明妈妈规定的时间还盈余2分钟,他却已然失去了兴致,索性一键按掉了电源。
电视啪的黑屏,突兀的宁静让宋怀光的笑声一滞,似乎才察觉到儿子的低潮,“小翊,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哈!
他不乏讥嘲的想:原来你也会关心我吗?
不好!
很不好!
他感到无比的愤怒,又控制不住的嫉妒!
何、许、渺!
不过三个字而已,光是唇齿间密切的摩挲,就足以向他心中燃烧的火把添入新的燃料,巨毒的汁液浸润了心房,又渗入四肢百骸。
家里的每个人都在生病,那些裂缝越开越大,他好想要修补,却总是无可奈何。
稚嫩的头脑因承受不了太重的压力而微微发胀,他下巴低垂,像动物似的仰视着父亲,大大的眼睛张着,似乎下一秒就会承受不住而哭出声来,又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倾吐。
但他视线移动,厨房露出的围裙一角让他喉间滚了滚,又把那些抱怨和烦恼生咽了下去。
“……我,很好。”
这个家就算碎成了拼图,他也不愿意见它崩毁。
家里的每个人都在生病,而他爸爸是个瞎子。
这个男人既看不见妈妈的痛苦,也看不见他的难过。
宋怀光未必不知道他们的心情,只是成年人的世界有时没有最优解。
现实的种种难题多方角力,最后交出的答卷写满了无奈与妥协。
如今渺渺没了监护人,除却他自己,再没有人可以放心托付,他无法解决眼前的诸多矛盾,只能和着稀泥。
愧疚和自责涌上心头,他抱过宋翊,将下巴抵到儿子头上,轻柔的撸了下宋翊的头发,“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孩子。”
这句话仿如一句枷锁,又像是一个十字架彻底钉住了宋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