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拨回几个小时前,刘洁还在阳台收衣服。
一楼的老人吹响了“嗡嗡”的鸽哨,鸽子扑着翅膀归巢,就像是老北京的电影场景,带着旧式和没落的氛围。
她手中的动作微顿,将头转向室内。
缓步走到客厅,摸了摸光滑的椅背,就在这张桌子上,宋翊曾经跳上去为她赶过飞虫,也曾陪伴她收拾残局,即便他后来长大,也听从了她的安排,努力准备奥数竞赛。
“妈妈只有你。”
这句话就像一句魔咒把他绑在了她的身边,可现在却已经没有用了。
她望向墙上的钟,听着清脆的滴答声,手指不禁轻颤。
等到高考结束,他升入大学,就会正式离开这个家,踏入成人社会。
她要怎么办?
从头到尾,都不是宋翊需要她,是她需要宋翊来肯定自己的存在并非毫无价值。
她的心尖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早就有所察觉,却一直掩耳盗铃,直到今天,像是所有都尘埃落定。
宋怀光和宋翊,都不需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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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儿子受伤的表情,她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畅快和难以言喻的痛苦。
她下意识不忍的撇开头,嘴唇微动,却又因复杂的心情垂下眼睫,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她随手拿了几年衣服塞进行李箱,推着滚轮移到门口。
临走之前,她回身四顾,依旧是窗明几净,瓷砖一尘不染,墙上的照片依旧笑得甜蜜温馨,这曾是她所有体面生活的来源。
体面吗?
她望向自己畸形交叠的脚趾,眼里慢慢渗出了泪水,接着决绝的转过身,打开了房门。
砰的一声,沉重的门扉在她身后关阖,留下一片寂静的客厅。
宋翊的指缝里无端渗出透明的水液,滚烫的砸到他的脚面,他却像一无所觉。
渺渺回家前接到了宋怀光的电话,“渺渺,考得怎么样?”
“伯伯,你还不知道我吗?第一志愿肯定没问题!”
宋怀光轻笑了一声,“那今天为了庆祝你们考完试,我请你们吃大餐好不好?”
“好啊,去哪?”
宋怀光说了地址,“你记得把宋翊一起叫上。”
“他不是有电话吗?”渺渺奇道。
“今天有点事,他没接我电话。”没说几句,宋怀光就挂了,渺渺也没有细想。
到家的时候天际已经擦黑,她打开房门,客厅黑洞洞的,一片漆黑。
按下开关,客厅立时被点亮,她换下鞋,叫了几声他的名字,没有回音。
“不在家?”她走到自己房间放书包,走向客厅时经过他的房间,房门罕见的紧闭。
她忍不住皱眉,敲了敲门,“宋翊?”
依旧没有回应,她的眉不由皱得更紧,连忙旋转把手。
咔得一声,房门被她暴力打开,她看到床上黑乎乎躺着一团身影,差点吓了一跳。
“你在啊?真是的,为什么叫你你都不出声?”她打开电灯,灯光闪了几下后寿终正寝的熄灭,她只好摸黑走到他床前,发现他蜷曲着身体,仍闭着眼睛。
她伸出手背探他的体温,察觉到他正在发烧。
她戳了戳他的脸,“你生病了?”
他迷糊的睁开一只湿漉漉的眼睛,无害而懵懂的望着她。
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她长舒了一口气,起身去烧水、找退烧药。
锡箔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抠出药片,粗暴的抬起他的头,“张嘴。”
他乖顺的张开嘴,白色药片顺着喉管咽入消化道。
他的额头已经被汗润湿,眉宇却仍是不自觉的微蹙,她忍不住屈指轻弹他的额头,“早上还好好的,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头微微后退,居然透露出一丝无助和孱弱。
她也不期望他作出回应,直接走出房间,望了眼墙上的时钟,刘洁居然不在?
她打了电话给宋怀光说明了情况,大餐显然是不用想了。
等她打湿毛巾再次走进宋翊的房间,他忽然半睁开眼睛,循声定定的望向她。
“你醒了?”她走到床沿坐下,在他额头搭上毛巾。
他声音低哑,“为什么照顾我?”
“嗯?”她环起双臂,“什么意思,你希望我让你自生自灭?”
他的声音像是充满了各种负面能量,“我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眼睛长久的停驻在他的脸上,发觉一夕间他的眼神就又恢复到从前的冷漠与封闭。
“你,怎么了?”
听到她的询问,他的眼神瞬间如箭般刺向了她,像是某种因受伤而格外不驯的动物。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一颗铁石的心像是被怜惘或是同情这些情绪攫住,又或者是黑暗催化了她的柔软,她轻柔的抱起他的头,放到自己的膝上。
“你干什么!”
他先是微愣,随即挣扎着想要坐起,她摸着他的脸,眼神中包含了洞悉,“你是在,向我寻求安全感吗?”
他的四肢瞬间僵硬,“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忽然想起曾经数次装病向父母撒娇的自己,在这一刻,她怀中好像不是宋翊,而是当初那个不安的小女孩。
“宋翊,”她顿了顿,“你得学会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