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脸,启唇一唤:“姐夫~”
安锦南睫毛微微垂下:“嗯。”他言语不多,只用目光瞭她一眼。
冷雪柔低低哼了一声,指尖轻轻蹭在安锦南袖口的衣料上,垂头红了眼圈,“他们说你不会来……我以为你要失言了。今儿饭也吃不下,戏也看不进,睡也睡不好……”
头顶传来极低的一声嗤笑。冷雪柔嘟唇不满地看向男人,“姐夫你还笑我?”
安锦南摇头,宠溺地叹了口气。伸手去袖中摸了只细长的锦盒出来。“喏。”
冷雪柔接了锦盒,咬唇将它打开了。
一只光彩夺目的簪子静静躺在盒内,簪头嵌了五彩的宝石,便在灯下也璀璨透亮极了。冷雪柔眸中划过一抹欣喜,眉眼弯弯瞧向安锦南,“姐夫替我选的?”
安锦南点头,退后一步倚在百宝阁上。
冷雪柔小心地捧了那簪子,插在自己左边耳后蝴蝶髻上,侧过脸来展示给安锦南瞧,“好看吗?”
安锦南望她,透过面前稚嫩可人的容颜,好似一眼望穿了时空,回到不堪思忆的昔年。
他久久无言,冷雪柔很快垮下了笑脸,“不好看?”
安锦南回神,眸子浅浅地弯起,来不及弥散的孤寒隐匿在颜色极浓的瞳孔之间:“今年一过,明年便及笄,……届时……”
届时择婿,只怕再难有今日面见时光。倒也颇有不舍。
可年岁渐长,她终不可能永是他膝下那求抱求哄的小人儿。
安锦南住了话头,温声送客:“夜了,有事明儿再说。我应你的事,绝不食言。”
冷雪柔听他撵自己走,本欲不悦,不等她嘴角弯下,听得后半句,迅速又开心起来,“姐夫答应我小住几日,当真可以?好,我这便回内院,明儿一早姐夫带我外出逛街市去,可不准赖皮!”
冷雪柔刚去,安锦南屋里就走进来一个二十岁上下的侍婢,手托银盆,端的是热水,放在屏风后的架子上洗了巾帕递来。
安锦南接过面巾遮住了脸。听那侍婢道:“二姑娘身后有上院的人跟着,适才二姑娘进侯爷屋里的事儿,多半一会儿就传遍了。”
安锦南“唔”了一声,揭开面巾抹了把脸。
那侍婢欲言又止,安锦南并不看她,“想说什么?”
侍婢硬着头皮道:“侯爷当真,不考虑冷家提议么?奴婢冷眼瞧二姑娘待侯爷,那并不是……”
“够了!”安锦南将手中面巾甩回侍婢怀里,“连你也要浑说,要我续娶雪儿?旁人不知,你也不知?”
他缓缓站起身来,行至窗前将半敞的窗扉推开,看向无月无星的长夜阴云,“我命中带煞,克妻克子,她一个年幼女娃儿,何苦害她。且我……”
后半句他没有说完。那侍婢不知忆及什么往事,面容变得悲戚,她将巾帕投在水里,又将水盆端了出去。
盛夏,就要过去。最后的闷热伴着雷声,在滂沱的雨势中氤氲了安锦南的面容。
……
一声惊雷划破天际,似一道剑光豁开了穹顶,丰钰向来浅眠,一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望向窗外,听那雨点砸在窗棂上面,索性穿鞋下床,将窗前供的水仙摆到屋内桌上。
其实也不全是因为雷雨,让她梦回失眠的,还有今天频频被人提及的嘉毅侯。
盛城住有两名侯爵,乃是南域诸城中颇超然的存在。
一曰远退朝堂回乡安养忠勇侯曾轩逸。一曰圣眷正隆却急流勇退的嘉毅侯安锦南。
当年安锦南离京缘由一直是个无解之谜。丰钰猜测,莫不是因他那处旧患?
征南战北的军侯不能领兵上沙场,于他,多半是十分遗憾的吧?避开京城不问时事,免触景伤情。
今日大舅父所问询之事,丰钰虽有所答,但所言并非尽真。
她虽是宫中最普通不过的一名奴婢,接触外臣机会少之又少,与这嘉毅侯,却是真真有过交集。
那是天隆一十八年六月,谢氏入主永和宫正殿,晋为宸妃。同年,原最受帝宠的丽嫔因故失子,伤心过度损了心神,以致闯下大祸,被贬至冷宫幽禁。
丽嫔亲弟嘉毅侯安锦南凯旋回京当夜,不卸甲胄,直闯三道宫门,上谏赐死妖妃谢氏,还丽嫔母子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