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愿意请,可前几年的事难道夫人忘了吗?”
往年的时候家里的确给唐棠请了个腐儒,那是读了四十五年论语的老先生了,连丞相的儿子也对他很是客气。
结果被唐棠三两下气走了。
锲而不舍的唐二郎又陆续请了几位先生到家里,皆是以惨淡收场。
后来唐棠三气鸿儒的恶名便在腐儒圈里传开了,即便是顶着丞相府的威压,也愣是无人敢上门教书。
王氏果然想起了那桩不堪回首的往事,对唐棠是又哀又怒,便打算隔天将唐棠喊到院里耳提面命一番,再亲自教她读书。却不想被走漏了风声,得到消息的唐棠第二天一大早便计划偷摸着翻墙而遁。
那是雨后刚刚放晴的一天,霍睢跟着管家入了唐府,正要到书房面见老丞相。那一天太阳很好,十三岁的唐棠挽着裤腿提着绣鞋,淌过了水洼,踩过了泥巴后,轻车熟路地爬上了通往自由的高墙,然后先将绣鞋丢了,再一跃而下……
“哎哟——诶?”
她昨日在那个地方铺了一层草垫,以免今天跳的时候摔伤了腿。
但这并不是草垫,是两条胳膊!
唐棠将因为紧张而闭起的双眼缓缓睁开,一张男子的脸随即映入眼帘,五官俊秀,很瘦,但却能眼疾手快地将一个从高墙上跳下来的人接住,唐棠猜他定是练过功夫的。
多么才貌双全的郎君啊……
唐棠望着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的趣味,但这个郎君似乎并没有多看她一眼的打算,反倒干脆利落地将她放了下来,还用怀中的手帕擦了擦手上新沾的泥。这一系列的动作让旁边的管家看着都有些讪讪,但到嘴的训斥之言终究没有说出来,只因为今天的唐棠的确是有些出格了。
她自己也知道——从脚趾头到裤腿上都是湿乎乎的黑泥,一身绯色的对襟襦裙因为爬墙而沾了尘,额头上也蹭了一道灰印子,全身上下只有鞋是干净的,还因着是一直拿手提着——但唐棠并不介意。
“这是谁呀?”
唐棠眼睛看着霍睢,问的却是管家。
“是想要拜入府里的门生,老爷叫奴带他到书房去的。”
她点了点头,放心了。
相府的门生是可以欺负的。
年纪轻轻的门生是最可以欺负的。
唐棠笑嘻嘻地走到霍睢身边,仰着头问他道:“门生,你看看我,像不像读过圣贤书的?”
说罢两手叉腰,大咧咧一派威胁之势。
“我待会儿跟你一同去见祖父,你记得告诉他,说见我一副满腹诗书的样子,根本不需要阿娘再教我……”
唐棠话音未落,便被霍睢冷冷的声音打断,他说:“圣贤有言‘君子死,冠不免’。”
见她果然一脸不解地望着他,又解释道,“圣贤说做人,不能如此邋遢。”
唐棠脸上的笑一僵,十分不可置信:“你知不知道规矩,我可是丞相的孙女!”
霍睢却不以为意,“丞相的孙女也不能如此邋遢。”
……
唐棠本已惊讶霍睢如此温柔地为她穿鞋,却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匆忙将脚收了回来。
“我……我要去换身衣服,你不准进来!”
她艰难地走回了屋里,又用力地关上了门,像是要把真实的霍睢和记忆里的那个霍睢一同关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