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林也此事干系重大,叮嘱了她几句便施展轻功回去了。
沈延玉望着他的背影,眉头紧蹙,希望来得及。这府邸的和六疾坊都同属于东街的水源。这里的井水出了问题,六疾坊的水定然也是被污染过的。怪不得那些病人的情况越发严重,原来是因为每日都在服用有蛊毒的井水。
所幸她们一直住在府衙,属于西街,有独立的水源,这才避免了染病。
沈延玉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空瓶子,盛了一些井水进去。将瓶子妥善收好后,她便也起身回六疾坊了。
而院墙上一个黑衣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沈延玉回到六疾坊时,几个太医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一见到沈延玉回来了,也急忙围了过来。
“公主,我们刚刚依照萧世子的指示,已经将水井封了,可我们查不出水中到底被投了什么蛊毒。”
“那水中的蛊毒我也是闻所未闻,毕竟在沈国几乎没有人会下蛊,”沈延玉见这些太医也查不出原由,眉头更是皱紧了些,“不过,我带了些病源处的井水,大家安顿好病人后便随我一起研究一下这蛊毒。”
几个太医也认同地点了点头,如今之计也唯有如此了。
沈元朗那边也收到了消息,急忙派了侍卫将六疾坊的人移到了西街的临时安置处,还下令封了东街所有的水井。一时间东街仅剩的一些人也立马往西街搬去了,偌大的街道却是空无一人。
翌日,沈延玉让太医们连夜颜研磨了药粉,吩咐人隔一日就要将全城的水井都洒上药。这不仅仅是要除去东街水源中的蛊毒,更是要防备有人在西街也投毒。
如此一来,倒是放心了许多,唯一要担忧的就是那些呕血的病人。病因虽然查清了,可她和那些太医几夜不曾阖眼,也未能找出解毒的法子。
患病的人几乎没有再增加了,可之前的那些病人却越来越严重。初时还能站起来,现在是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躺在隔间里的人眼神涣散,耷拉在床榻边的手冒起乌紫色的青筋。太医们在一旁施针喂药,大多数人的人药刚刚喝进去就吐出来了。他们佝偻着身子,张大了嘴像一只濒死的鱼,却只是不停地呕血。
沈延玉站在门口,脚步有些发虚,却只是用力攥紧了门框。她还不能倒下,这里的病人还需要她。
她缓了缓呼吸,仰头将一杯浓茶灌进嘴里,才觉得精神好了一些。她正要继续翻阅医书,就听得低低的哭声传来,隐隐听得有人喊了一声“七郎。”
茶杯在桌上滚了一圈才停下来,沈延玉急忙推门出去,就见得贺七郎衣襟上全是血,嘴里不停地冒着血沫。
不过几日,他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已经变得浑浊不堪,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像是风一吹就会散架。
看到沈延玉时,他那双眼睛好像又亮起了一点微光,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有话想要说,却只是呕尽了最后一口血,眼中的光变成了一片漆黑。
“七郎!”旁边的几个相熟的人摇晃着他的身子,嚎啕大哭。堂中和他不相识的人也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
耳边一切的哭声都远去了,只剩下贺七郎的声音:“因为有您在,我们都信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直到贺七郎的尸体被蒙上白布抬出去的时候,她还站在那里。
沈延玉只觉得心头一梗,喉头冒出一阵腥甜。她整个人都靠在门框上,一双眼里染上了灰败。
府衙别院,沈琏本来还坐在院子里,见到沈延玉推门进来时,他的笑意却凝住了。
“阿玉。”沈琏轻轻唤出声,急急地走到了她身旁。
沈延玉抬眼看向他,嘴角扯出一抹笑:“阿琏,今日我有些倦了,我想先去睡了。”
沈琏抿了抿唇,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没有说话。这几日她一直忙着救治病人,几乎从未合眼。可他知道,她就是如此,这也是她想做的事,所以他从未阻拦。
“阿玉,你若累了,便休息;你若想做什么,我便陪你一起,好么?”
沈延玉点了点头,回了他一个宽心的笑:“我没事,只是最近太累了。”
沈琏没有再说什么,袖袍下抬起的手终究还是垂下了。
沈延玉向房间走去,转身关上了门,门缝里,沈琏的身影站在院子里,久久未动。
沈延玉取出了袖兜里的瓶子,面无表情地将封口打开,倒出里面的蛊虫。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喉咙滚动,却还是刺破了手指,让那蛊虫闻着血融了进去。
百姓都已病入膏肓,他们等不及了,只有以身试毒,兴许才能找出破解之法。
她闭上眼,不多时,左手便传来钻心的疼,单薄的身子剧烈地咳嗽着,却是咳出了一口血。
沈延玉摸了摸嘴角的血迹,没想到这蛊毒竟然发作得如此快。
她正要为自己把脉,就听见轰然一声,房门被人破开。她还未看清,手腕就被人牢牢地攥住。
沈琏握着她的手都在颤抖,见到她手指上发黑的血迹,他的眼里第一次带着汹涌的怒意,看着她,一字一句带着钻心的疼:“沈延玉,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沈延玉心头一窒,只是别过了眼:“我,没做什么,我只是太劳累了而已。”
沈琏攥着她的手更加用力,更是直接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他的声音带着凄凉:“谁允许你这样做的?”
沈延玉从未见过他这样生气,微张了嘴,却说不出话。
沈琏抬手在她身前点了几下穴位,却也是毫不迟疑地用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臂,鲜血淋漓,刺痛了她的眼。
“阿琏,你要干什么?”沈延玉慌了,可她根本动弹不了,只能看着沈琏将她的手腕抬起,将指尖的伤口放在了他割破的手臂上。
“不要,不要,”沈延玉的语气近乎哀求,红着眼睛看着他,“没用的,这是蛊虫,它不会出来,我求你了,放开我……”
沈琏冷着脸,没有说什么,只是他手臂上的血迹却慢慢变黑了。
沈延玉唇瓣翕动:“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抬眼看着沈琏,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却只见到他嘴角苍白的笑。
不可能的,蛊虫是不会轻易离开宿主的,这是绝不可能的。
沈琏连伤口都没有处理,只是将宽大的袖袍放下,遮住了手臂的血迹。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却是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气血。
沈琏的额头全是细密的冷汗,他扯出一丝笑意,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沈延玉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他的声音响在耳畔,轻得像远山上的烟雾,风吹就散:“阿玉,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沈延玉微张了嘴,想开口叫他的名字,却觉得一阵睡意袭来,整个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费力地想要去抓住沈琏的衣袍,指尖还未触碰到,便失去了意识。
一滴泪滑过眼角,溅落在颈窝中。
这一切都不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