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澍吓了一跳。
他戴上眼镜,往旁边望去,一张有点眼熟的面孔跃入眼帘。
是个穿着五中校服的男生。
顶着一张很平凡的脸,肤色略暗,浓眉大眼,眼中藏着狡黠的精光。
……谁?
陈澍一瞬间没想起这个人是谁,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啊。他想起来了。
这人是吴迪。
“……行。”陈澍点点头。
陈澍跟吴迪不熟,充其量只是在于荣霞的办公室还有教学楼里打过几个照面。
吴迪挺喜欢串班的,经常来陈澍他们班玩。
两个人属于“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但是并没有说过话”的关系。
或者说,他们是竞争对手。
吴迪突然跟他打招呼,还主动提出一起走,让陈澍感到蛮意外的。
就这么一起并肩而行,还是有点尴尬的。
不过吴迪挺会聊天,一直在找话题带氛围,所以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就还好。
陈澍好像明白于荣霞为什么会喜欢吴迪了。
路过街边一家耐克专卖店时,吴迪从店门口往里面瞥了一眼,问:“耐克的衣服贵吗?”
“?”陈澍顿了顿,也跟着往店门口望了一眼,“我不太清楚。”
“诶?”吴迪的表情看起来挺惊讶的,“你不是经常穿名牌吗?耐克不是名牌吗?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
不悦的感觉顿时涌上陈澍的心头。
太没礼貌了吧。
吴迪这句话,让陈澍想起当初班上的同学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你身上的衣服多少钱”,得到回答之后,转过背到处造谣“陈澍整天炫富说他穿名牌”的不愉快经历。
虽然陈澍并不想用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吴迪的意图,但他也不想再体验跳进别人给他挖好的坑里的那种感受了。
在这个破地方待了小半年,人际关系被搞得一塌糊涂,陈澍变得越来越谨慎。
陈澍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平视正前方:“想知道的话,可以进去看看。”
“不了不了。”吴迪笑着摆摆手,“我可买不起。”
陈澍懒得回答,无声地表达了自己的抗拒。
吴迪却好像绕不开这个话题了,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棉衣,问陈澍:“你猜猜我这件衣服多少钱啊?”
陈澍转头看了一眼,吴迪穿的是一件很普通的黑色棉衣:“两百?”
“嗨,哪有那么贵啊,这个价太亏了。”吴迪笑着说,“才五十块!怎么样,划算吧?这么厚的棉衣哦。”
“啊?”陈澍愣了一下,又转过头,不确定地看了吴迪身上的棉衣一眼,“这么便宜?”
“对啊,很实惠吧?我网购的。”吴迪有些得意地说。
虽然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不妥,但陈澍还是决定说出口:“太便宜的话可能是黑心棉,会危害健康,买的时候还是谨慎一些吧。”
“管它什么棉呢。”吴迪满不在乎地说,“没有钱就是这样啦,能穿暖就行。哪像你们有钱人啊,名牌衣服随便买随便穿,真羡慕。”
“……你家里不给你钱吗?”陈澍问。
“给啊。不过我拿去游戏厅玩啦,哈哈,你也知道,高三压力大嘛,偶尔也要释放一下。”吴迪边说边盯着陈澍身上的派克大衣看,“陈澍,你这件外套真好看,穿起来一定很暖吧?”
“……还行。”
“多少钱啊?至少得五六百吧?”吴迪接着问。
“我不知道,我妈买的。”陈澍笑了笑。
五六百?
一万多呢。
这一次陈澍总算学聪明了,知道绕开回答,不再像以前一样傻愣愣地实话实说,让别人抓住尾巴大作文章。
“有钱就是好啊。”吴迪感叹了一句。
陈澍没回话。
“诶对了。”吴迪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语气探究地问,“听说你惹恼了于荣霞,被撤职了啊?怎么回事啊?你做了什么啊?”
总算来了。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陈澍直视前方的道路,平静地笑笑:“是啊。就是你听说的那样。”
没想到陈澍承认得这么干脆利落,这回轮到吴迪噎了一下:“啊?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不是全凭你自己信不信么,我的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呢?”陈澍说,“哦,我到了,先走了,再见。”
刚走出两步,陈澍又忽然停下脚步。
他回过头,望向尴尬地站在原地的吴迪,冲他笑了笑:“对了,忘了恭喜你这次考了年级第一。不过下一次,你可没这么好运了。”
陈澍原本以为自己没事的。
毕竟每次遭遇这种事情的时候,他总能够自己扛下来,把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消化掉,再让心态回归虚静。
但这一次,陈澍好像失败了。
从各个方面同时席卷而来的压力像洪水猛兽一样,一个巨浪把他拍到了岸上。
再用力一点,可能就粉身碎骨了。
第二天上午,上地理课的时候,陈澍的胃突然疼了起来。
这一次的胃疼比以往每一次更来势汹汹。
陈澍觉得胃硌得生疼,好像有一块滚烫的烙铁嵌在了胃上,疼得他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他立刻去翻找常备在书包里的胃药,却绝望地发现,药上次已经吃完了,还没有来得及补充。
靠。
这运气也太他妈太背了。
要不忍一忍,说不定一会儿疼痛就止住了。
陈澍右手用力顶着胃部,左手紧攥成拳,指甲陷进肉里,试图用这样的方法压制住疼痛。
不行。
陈澍深呼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更倒霉的是,课上到一半的时候,陈澍还被地理老师点名回答问题。
原本就已经疼得魂不守舍的陈澍连题目都没有看完,沉默地站在座位上,接受班上同学惊异的注目礼。
最后只能忍着疼痛,窘迫地坐下。
太尴尬了。
疼痛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第二节自习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