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香回头看见是自家少爷,先是一愣,鼻子一酸,哭腔道:“少爷,你可回来了。”
善信发现元香的表情不对,忙上前两步,问:“出什么事儿了?”
“夫人……夫人,走了。”元香直不愣愣地就说了出来。
“走了?”善信眯起眼睛,看着元香,全然不解地道:“什么叫走了,你把话说清楚!”
“夫人离开咱府了,说所有的事儿都已经交代给老太太和姨太太,说若是少爷不清楚,老太太自然会对少爷交代清楚的。”元香把水红交给她的原话一字不落地说给善信听。
“我想听你怎么说?”善信心中一凉,不知为何腿突然不听使唤了,一屁股坐在了炕上,腿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元香一个丫头,没什么要说的,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主子的事儿不便插嘴。”元香这些日子已经掉了太多的眼泪,不想再说这些。
“那好,我去找绮晴问。”善信说着就要出去。
“不用找绮晴了,我来说。”阮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她一听说林善信回来,就忙往这边赶,唯恐善信闹出什么来。
“姨婆……”善信要说话。
“你先听我说吧,”阮氏冲善信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无尤替你写了休书。”
“休书,什么休书!”善信急了插了话进来,人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眼充血红彤彤的似要杀人一般。
阮氏安抚了下,不紧不慢地道:“你这孩子,先等我把话说完。永安公主的事儿你总该晓得的,这事儿闹大发了。这未出阁的女子呀名节是多重要的呀,圣上知道也是勃然大怒。这不,早早的,年前就开始找老夫人谈这些了。我想无尤那孩子那么的机敏必然也是心中明了一二的。”
阮姨婆这么一说,善信才明白了过来那些日子无尤的担忧,她早就开始觉得这事儿要捅出天大的篓子,可是为什么她就不说呢,就不和自己提呢。善信握紧拳头,牙齿咬地咯咯响,纪无尤!
“你去边城不久,纪御史就下了大狱,这是多糟心的事儿呀。无尤孝顺,你必然也是知晓的。永安公主私下去见你这事儿,现在看来也没有多少人晓得。只有圣上、太后、老爷、夫人和你父母与我晓得。你与无尤本是圣上指婚,这会儿他这个女儿是给圣上出了个大难题呀。所以才想筹一个两全的法子。”阮氏道。
“太后提出要用平妻之礼让你把公主娶进咱林家的门,老爷便找了无尤去商量。本是想着这孩子许能同意的,却不想去见了一次纪御史后,楞是从正一堂拿了一个诊断证明,说是她本有恶疾,自己为自己写了一份休书,自请出林家的门,不要当你这个嫡妻了。”阮氏说着,叹了口气。
“哼,无尤若是同意才奇怪!”善信这一年多已把无尤摸的透透的,那丫头面上柔顺,骨子里却清傲着呢,就是有那么一股倔劲儿。
“当天晚上就搬出了故明园,甚至是把在林家所有的都留了下来。我给的银票人家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就连着院子里你的月钱,她的月钱都一个铜板没有带走。这丫头走的太绝,势要和林家干干净净呀。”阮氏连连叹气,“这走了一个月了,夫人还没回过劲儿呢,每天都要说上一说。就连你娘都接受不得,这段日子回了几次娘家,她是看着这边伤心呀。”
“无尤现在在纪家?”善信听完,还没有功夫去分析其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无尤在哪。
“无尤的确回了纪家,纪御史也已官复原职。”阮氏话还没说完,善信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起身要出门了,阮氏赶紧起来,追了出去,道:“你这大晚上的要去哪呀?”
“纪家!”善信腿脚很快,阮氏哪里追的上呀。
这人才出了院子门没多久,就被林元机拦住了,生拖硬拽地给拉了回来。
“你去了,人就能被你带回来?”林元机把善信拽进了自己的院子,李氏也在厅里,一看就是刚回来没多久,李氏绕了一趟去了纪家,却没有进去门。
“我……”善信被父亲堵的说不出话来。
“谁都着急,娘知道你最急,可是姑且说你出的了这里,你难道能过的了你祖父那关吗?”李氏这几日也憔悴的厉害,说话都有点无力了。
“你先消停着,怎么也要过了今晚儿。你吼吼地往纪家去,别人就不睡了吗?街坊邻里的都听着你闹吗?”林元机弯着腰指着林善信道,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就那么混儿呀!平日里挺耳聪目明的,这会儿这你混儿给谁看呀!我吗还是你娘!还是你要闹的全府里都知无尤是怎么了!”林元机气地骂这个儿子,声音都嘶哑了。这些日子朝堂上几次遇见纪御史,人家都闭口不谈政事以外的话,问也问不到无尤如何了,着急的一直在上火。
林善信跪在地下,半晌才憋出一句:“儿子错了,莽撞了。”
李氏一看儿子松了嘴,心里一口气也舒了下来,道“我去几次了,人家纪家是闭门谢客,谁都不见,就算你去了,也未必能看见无尤。”
然后又对着门外叫道:“谷翠,你去把少爷送回院去,好生安排着,累了一路了。”
谷翠应下,进了门内。善信一看今日的架势怕是什么都做不了了,便只能随着回了故明园去。
林善信回去先是整理了下,然后沐浴,接着就坐在屋子里。细细地回想着这些日子里的事儿,慢慢地就理清楚了。有容也是吃惊不小,夫人就这么不留一点的走了……等初听的愤怒渐渐退去,人也开始渐渐清明了起来。善信知道这会儿不是闹的时候,越闹就越解决不了,一切等明日见了祖父才能做判断。但是他心里早就想好了,不管无尤怎么想,这个休书他是绝不会送上去的。想休了无尤,就他这关就过不去。纪无尤,你不用做梦了,你这辈子休想逃开!善信一夜辗转难眠,心里眼里梦里都是无尤样子,或笑或哭或嬉闹或抬眼看他……本该在身侧温软的身体如今却冷冷的什么都没有了。
第二日一早,安国公就把林元机和林善信叫进了书房。无尤写的休书和那一纸诊断,林善信拿在手里,恨不得撕碎烧尽!林元机牢牢地拽住了善信,唯恐他又疯起来,冲撞了安国公,事情变的更麻烦了。安国公问善信对永安公主的打算,他只说两字:不娶。引起安国公的勃然大怒,抄起一个花瓶就砸到善信身上。善信也不躲,任花瓶重重地砸下来,滚到地下,摔成碎片,只是咬牙不再说话。安国公连声道:“反了,这是反了!”
元氏本就不放心,一听说老爷一早就把二儿子和小孙子叫进了书房,忙就和绮晴赶了过来。刚近书房就听见砸物的声音,吓的元氏捂着胸口,冲了进来。伸手就要拦住安国公打下来的戒尺……绮晴也不好拦着,只得退了出去把门带上,打发了周边的丫头们都退下。元氏抹着泪护住善信,一边好生劝着安国公说这孩子拧,你也不是不知道;一边又劝着善信道无尤人都走了,娶了公主也是了了圣上的心思呀。然又拽着林元机让他好好地和善信说说,分析下这利害关系。林元机也是个倔人,怎么都不开口。
“我就问你一句:永安公主,你是娶还是不娶!”安国公被闹的狂躁了。
“孙儿誓死不娶!”林善信抬眼盯着安国公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善信!”元氏拽了拽善信,哭着道:“你这是要逼死你祖母我呀!”
“祖母,我这心里这辈子除了纪无尤放不下别人了。若是非要娶,那您就一把刀捅在我这里,等下辈子我在做您孙子的时候,您说娶谁就娶谁!”善信用手指着胸口,对元氏说着。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老天呀,你要这么惩罚我呀!”元氏捶胸顿足地对着天花板哭道,“造孽呀!”
“老二,你说说你这个儿子,你说说看!”安国公声如洪钟。
“父亲,儿子没脸说,儿子觉得善信做的对。这抛弃糟糠之妻的事,儿子也做不出来!”林元机低着头,却说的字字清晰。
“好、好、好!”安国公连说三声好,气的手都抖了起来,扶着椅子,道:“你们都翅膀硬了,一个个都可以和我对着干了,一个个都想飞了,是吧!”
善信突然扑通跪在了安国公跟前,狠命地磕了九个响头,额头涔出了血迹,抬头对着安国公道:“祖父,善信自幼得祖父母垂怜,本该身前尽孝。善信可以为祖父杀尽敌人,可以成为祖父想要的骄傲,若有一天祖父母走不动了,善信必然背着祖父母行天下。只是这件,善信不能依,也不可以依!当初圣上赐婚,谁也没有问过我和无尤的意愿,硬生生地把我们两个凑在一起,现在您又要我娶永安公主,姑且不说这里有没有好处,就问问我的心,我也不再能被摆布了。”
“若换成一年半前,我这颗心放在谁身上都是放,现在却不可以了。我林善信除了纪无尤,谁都不要!无论她现在还要不要我,我都不会背弃她而再娶,这辈子若她会再嫁,我也不会再娶!永安公主,我本就无心,她若一厢情愿,我又奈何的了!只是这个人我不会要,也不可以要!请祖父恕孙儿不孝!”说罢,善信又是三个响头。然后拿起休书转身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