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聿云看着患得患失的南嘉鱼,恍惚中看到少年时茫然的自己。
南威拿着把剑从外面走进来。南嘉鱼立即临危正坐,她一身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打扮,手上却有刀茧和针眼。
章聿云凝神问她:“你在家还要学女红吗。”
南嘉鱼还未答,南威已经大步跨进门,闻言笑道:“女孩子行走江湖,会点针线也是好事。技多不压身嘛。”
“令爱美貌娇柔,令人怜惜还来不及。南盟主还舍得放掌上明珠去江湖上闯荡。”章聿云收起和南嘉鱼在一起的吊儿郎当,摆出长辈的姿态和南威叙闲话。
南威没有直接接话,扭头对南嘉鱼道:“临近正午了,你去前厅帮你娘布置下膳桌。”
“是,爹爹。”南嘉鱼起身告退。
南威笑着把宝剑递给章聿云:“听闻龙图公子擅达摩剑法,已得长武师父七八分真传。南某这里有一方宝剑,请小恩公鉴赏。”
章聿云早就眼馋南威手中的宝剑多时,自南威拿到屋子里,就没舍得挪开眼。火烧云般赤金浮纹剑鞘,剑柄古朴油润,显然被人把玩多时。
天下男儿哪有不爱好马好剑的!便是不能得到,能亲眼看一看也是种享受。
章聿云蹭的一下抽出宝剑,清脆的出鞘声宛如天际盘龙低吟,余震三响,乐韵绕梁。剑身长三尺,上刻大篆‘赤霄’二字。刃上欺光塞雪,寒意冽然。
章聿云情不自禁挥舞了几招,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收招。他朗声笑道:“竟然是帝道之剑赤霄。南盟主不愧坐稳了八代武林盟主,府里经藏了这么一把名剑,江湖上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南威道:“这是我祖父从一刘姓子弟手上赢下的宝剑。据说那人是汉高祖刘邦的后人,因无法分辨真假。祖父便将这把剑丢在府中兵器房。后来我迎娶夫人时,喜宴上结交了一些有威望的世家大族,才知道此事有可能是真的。”
章聿云道:“原来还有这般渊源。不过,无论这把剑是不是名剑赤霄,也不能掩盖这是一把好剑的事实。南盟主好福气。”
南威顺手推舟道:“章恩公若不嫌弃,这把赤霄,老夫就赠你了。”
“这,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自古宝剑赠英雄,章恩公少年侠义,用这把赤霄再合适不过了。”
“这个……”章聿云恋恋不舍的看着赤霄,有心想收,又觉得这份礼太重了。
南威道:“章恩公就收下吧。何况,老夫还有一事要拜托你。”
原来是有事相求。章聿云微松口气,也不觉得手中的赤霄宝剑烫手贵重了。他笑道:“南盟主是长辈,有什么事不防直言。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南威沉默片刻道:“老夫是为小女嘉鱼的事,有事央求恩公。”
“哦?”章聿云洗耳恭听。
“今年秋天就是每四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嘉鱼十五岁,已经到了能上场的年纪。可她学艺不精,又是姑娘家。没有擂台经验。南某就怕那些图谋不轨之辈,专挑嘉鱼下手,好摘下南家武林盟主这块牌子。”
南威愁眉苦脸道:“我和她娘商量了许久,去年就想把她送到江州外祖父家去。奈何行脚帮、马帮、漕帮、丐帮的人都盯着。水陆都走不通,这才耽误到今年。”
章聿云耐心的听着,闻言皱眉头,不悦道:“漕帮竟然这样咄咄逼人?”只提漕帮,绝口不提其他。
南威闻言眸色一动,问章聿云:“难不成小恩公和漕帮也有什么过节不成?”
章聿云道:“过节谈不上。漕帮我有几个相熟的长辈,平时待我宽厚。我只是没想到他们能对一个姑娘家做出这等事……”顿了顿道:“南盟主若是想送女儿去江州,我倒是可以从水路想想办法。”
南威道:“冬日里运河上都结冰了。恐怕水路不好走,搞不好还得劳小恩公跑一回陆路。等明年开春,江湖各大门派出发。只怕一路都艰难了。”
章聿云敲着宝剑剑鞘上的宝石道:“南盟主的意思,龙图知道了。令爱去江州之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在洛阳还有几个朋友要见,三日后我来接令爱出发。这几日,南盟主就和女儿好好团聚团聚。”
顿了顿,章聿云又豪气的补充道:“等武林大会结束后,明年春天我再亲自把令爱送回来。保准嘉鱼毫发无伤,若让她掉了一根头发丝,南盟主只管找我算账就是。”
“不敢不敢。”南威站起来,拱手作揖道:“有劳小恩公操心了。”
章聿云笑道:“这有什么,我和嘉鱼这孩子有缘分。当年她的名字还是我赠予她的呢。她能平平安安长大,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有一事我不得不提醒南盟主,躲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南威道:“是,我都知道。我只是不忍心南家祖辈的心血都砸在我手上。”
章聿云道:“我曾和令爱交过手,令爱武功底子深厚,虽缺少些实战经验,未必就如南盟主说的那么学艺不精。南盟主对自己的子女,未免太过谦虚了些。”
南威错愕道:“小恩公什么时候和嘉鱼交过手。”
章聿云:……糟糕,失言了。
正欲解释,南威落寞的别开眼,喟然道:“其实,南某有时候也拿不定主意。嘉鱼是女儿家,又聪慧又懂事,她娘让她念诗书学女红,好好做个大家闺秀,她听话。我让她练武功学武艺,她也听话。”
“可嘉鱼越是懂事,我越觉得我这个父亲做的残忍。让她生活不得安宁,得在江湖刀尖上讨生活。有时候想着,就这么算了吧。让她安安静静的当个大家闺秀。可又不甘心,嘉鱼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又想让她继承南家武学。”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章聿云长舒一口气,一看威名赫赫的武林盟主南威,此时却为了小女儿一事愁眉不展。忽然心里一动,嘉鱼究竟知不知道,她的父亲在背后为她这样奔波。
微怔间,章聿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