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来信
三姨娘的确是个按捺不住的,老太太的丧事过了不过头月她便在屋里头换了新鲜衣裳,就为这事大老爷还狠狠训斥了她一顿,弄得好生没脸。见江月先是讽她青春不再,再是搬出大老爷,三姨娘纵是气得不轻,却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大老爷和母亲感情甚深,又向来注重孝道,若是事关守丧,他是断断不会念及情分的。上个月府里头有几个跟了大老爷有些年头的小厮凑在一起玩骰子被大老爷撞见了,就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好一顿打板子,直到现在都还没下得了床。
大老爷是个脾气软的,只在老太太这事上认真。
不然他听说自己宠爱的小女儿哭岔了气,也不会放任她继续呆在灵堂。家里的姑娘为祖母哭晕了,传出去是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三姨娘被堵得没了话,九姑娘却是个能说会道的,只是不像她娘一样张扬,是个绵里藏针的主儿。她的同胞弟弟是大老爷的长子,亲娘虽是个妾,却也是有几个身家,从府外聘来的,与二姨娘这般通房丫头或是四姨娘那般别人送的歌妓自是不同。
因此这九姑娘便有些自傲,总觉得自个儿比别人金贵一层似的。因为嫡福晋之前只生了个早夭的二姑娘,她在这府里便俨然以嫡女自居了。
她是个长相娇美的,肤白脸净,又会说几句凑趣话,便颇得大老爷的喜爱。只是江月出生后,这份宠爱就被硬生生分了一多半去,怎能让她不对江月生出怨恨来。
这时候见她娘吃了亏,自是不能让了去了,上前一步便冷冷笑开:“妹妹好一张伶俐的嘴,只是我们毕竟是西院的人,比不得十二妹妹是从大福晋肚子里爬出来的,这样的懂规矩呵?妹妹说的极是,也该叫阿玛过来瞧瞧这副光景,也让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都好生学着,我们家东院正房是怎样的做派。”
说着她还往乌雅祁丢下的混着泥污外衣瞥了一眼,修得狭长的柳眉微微皱了皱,眼中的嫌恶如同煮沸了的浓汤,简直要溢出来了。
乌雅祁知道自己是给姐姐添了麻烦,心中已然生出悔意,只恨自己不该滚得一身泥巴,早上又不早些醒来,没的给人落了口实。
江月却浑不在意似的,紧紧盯住了九姑娘的眸子,道:“你倒是个知分寸的,知道自己在府里是什么位置。不像有些人,比不得猪八戒的面相偏要装猪八戒的斤两,没轻没重,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想和我们正房一正高下。也就是新额娘脾气好,才不愿与那些腌臜东西起了争端。”
九姑娘听她讽刺自家老娘,心里已是恼了,偏偏脸上还要保持得体的微笑,涂了玫瑰膏的红唇微微抖着,一字一句皆用了力气:“我本来以为十二妹妹是大家闺秀,没想到说话却这样低俗,什么猪不猪啊的也挂在嘴边,听着让人怪臊得慌的。”
她知晓江月是个牙尖嘴利的,多说多错,倒不如一句话堵了她去。
江月也无意与她纠缠,一面打发了乌雅祁早些回房洗漱,一面淡淡地回道:“低俗?九姐姐这话说得有意思,我们都是一家子的格格,你刚刚自己认了低我一等,这会儿子又来说我低俗?况且你不爱读书认的字少也就罢了,阿玛请的戏班子你也不曾好好听过么?去年玛嬷六十大寿,阿玛可不是请人唱了这出戏?姐姐果真是个对老太太不上心的,只怕当初老太太的好日子你也没在意吧。”
匆匆打发走了乌雅祁,江月这才转过身道:“大清以孝治国,我为祖母守丧,就是三年不梳洗不换新衣裳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倒是你们,趁着大额娘没发现赶紧回去换一身吧,瞧瞧这味道,腻歪得人都没胃口了。”
说罢江月便丢下二人,出了灵堂。
虽然说了这么老半天的话,其实天色还早,不过刚刚过了五更天。府里的下人们陆陆续续起来了,主子们除了要当差的大老爷二老爷外却还大多在睡。江月绕出灵堂,正瞅见她的贴身丫头霁敏过来。
霁敏是个忠厚老实的,没什么心眼,江月用起来倒也放心,只是太没眼色了些。老太太的灵堂是不许下人久呆的,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家子孙不够孝顺。于是主子守灵,下人就得在外面候着。江月怜惜霁敏辛苦,便叫她回屋候着,她倒也是个实心的,说让在屋里呆就一宿不过来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