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音徒儿，你醒啦？我可把你拖回来了，这回我欠你们老柳家的一条命可算还清了。”
惜音醒得很是安静，银元略带凉意的手习惯性地伸过来检查了下惜音的眼睑，又看了看舌苔，像个大夫一样递了杯水过来。惜音茫然着还没缓过神，她只好又放了回去。
“说吧，是不是让我给猜中了，叶昭那花心郞，露出本性来了。”
“阿，昭......”
柳惜音喉咙干涸，嘶哑着念出这两字，还没消肿的双眼又开始敛红，神情渐渐浓重起来，她捂住心口制止自己回想，甚至想告诉自己昨晚发生的只是一场梦靥，只要阿昭否认，就是从没发生过。
她已经快有两天没跟阿昭说过话了，阿昭怎么样了？
柳惜音扶着床起身，急匆匆地寻到鞋穿好，顾不得走路还有点头重脚轻，支撑着身体就准备走回去。
被她无视的银元忽然重重砸了一下桌子，吓得惜音怔在了门口。
“柳惜音――，你今天要是回去见叶昭了，你就再也别想看见我了。”
银元可给气死了，累死累活把惜音救回来，这大小姐醒来就好像没看见她一样，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又是阿昭阿昭。感情这柳惜音脑子里只要蹦出了叶昭两个字，什么聪慧过人什么通情达理就通通见了鬼，只剩痴傻。
“银元，可我...我也不知道阿昭他是怎么了，我想，问他。”
“问了之后呢？如果他说是，你就劝他再纳个小妾进门？还是被他哄两句，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不是的，不是的，万一是个误会，万一......”
惜音毫无血色的唇张合了半天，却万一不出个什么。阿昭没有回来，放任自己喝醉，还进了女子的房间，睡在别人的床上。如果他不愿意，还有人能强迫他么？
“柳惜音，现在全城都给传遍了昨晚的事，你的好将军背着你偷腥！他不要脸，你可得要点脸吧？还是说你甘愿忍气吞声，与人共侍一夫！？”
“别说了――，是我自愿，是我太贪心，是我想要阿昭喜欢我的...。”
柳惜音无力地靠着门沿，一度失去争辩的力气，只能慢慢滑落下来，眼神涣散。银元走到她身边，将她凌乱的鬓边碎发捋了捋，叹了口气道。
“就是误会，也该他来找你。你仔细想清楚了再说，别只知道作贱自己。”
银元再递水过来，惜音没有拒绝，一口就灌得见底了。也忘了那些淑女的教养，坐在门边望着外面，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是银元在城郊找村民租的一处农户房，土砖草盖垒砌而成，虽纯朴也格外清静。门外的几亩田地种了些菜叶，也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儿，花飞蝶舞，蜂蝶随香。若不是这边没有黄沙古渡，大漠风声，她还真要以为一瞬间就回到了漠北那个辽阔清静之地。
“房子是找一个哑巴大爷借的，应该没人会说出去，你可以多住几日。等你傻劲过了，你爱去哪去哪儿。”
“银元，谢谢你。”
银元是个很自私的人，惜音从认识她那天起就知道了。
叶昭出征的第三年，对她来说，只是她心念阿昭的又一个平淡日子。银元蓬头垢面，精疲力尽的倒在了叔父家门口，让柳夫人善心捡了回来，好生照养，收拾得干净清爽，才发现也是个来自南方的水灵姑娘，问起落魄之事却让人唏嘘。
银元自小就和一男子有过婚约，两人早已定了终生。不料男子不久便参军入伍，去了漠北安营驻守。而银元的父母又想要她嫁予一富商老爷以换取大笔聘礼。银元抵死不从，带了一点积蓄就离家出走，千里迢迢奔赴漠北寻找自己的如意郎君。
自然，那个口口声声非她不娶的郎君，转眼就做了军中都统的女婿，洋洋自喜，毫无顾忌的将她踢出了门外，流落街头。
柳惜音还记得自己当时听得伤心难过，求叔父帮银元出头，只换得叔父的一句不识大体。在柳府休养好之后，银元就毅然辞别了，只有柳惜音知道她从此行走在漠北。再见时，一改之前的柔弱姿态，变得精灵古怪又傲骨嶙嶙。
或许是回不去那个被她抛弃的家乡，又或许是放不下那个负心的男子。惜音猜了许多却未问过，只是羡慕银元有这样行走江湖的勇气，还总是学些让她啧啧称奇的伎俩，自己就认了她做师傅，从她这里听些外界的见闻。
“你来京城做什么呢？银元。”
“天大的机密，造福苍生的好事。”
“连我都不告诉吗？我是你徒弟啊。”
“切，先交清学费，再交一笔机密费，我就考虑下告不告诉你。”
惜音忍不住一声轻笑，还未擦干泪痕的眼角好不容易有了点点暖意。但她心里想到的却是，她终于领会了银元那时心里的痛楚，和这么多年来无心无情的缘由。
可她对阿昭的情丝万缕，点点滴滴早已渗入骨髓，缠入梦魂。牵一发而痛全身，又怎会朝夕间有所改变。
惜音忽然想到，那天夜里叶昭既然是喝高了与人同宿，又怎会喊她去接呢？就是喝醉后实在放肆，宫禁重地，没有宫内之人的安排允许，也进不了教坊女伶房间，更别提知道是女子闺房还特意引她相见的公公了。
此中蹊跷，要么是她太不了解叶昭为人，要么就是她太不了解宫中人的心思了。
她倒希望是后者，可如果是后者，那么她贸然回去叶府，跟叶昭闹得两败俱伤，不仅于事无补，还会让有心人循机可乘，再三谋算中伤阿昭。
是她想要阿昭喜欢自己，也是她，想要尽自己一生所能，护着阿昭。护着这个世人眼中无所不能的英雄，哪怕日尽天长，见尤离见；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如果有人敢伤害她的阿昭，她定以十倍偿之，不管是谁，也不管代价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