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昌见二娘双靥微红,妙目连连的模样,忍不住便起了逗弄的心思,“我可是特意请了二娘子来唱昨日的小曲的,你怎的反而换了?那士子们爱听的,我偏不爱听!”
二娘不免有些窘迫,论理她是不该换了曲词的。只是那《商调蝶恋花》不单是俗艳,遣词用句,也多有暧昧羞人之处。这样词曲,市井中人爱听,二娘唱来也不觉如何。除昨日那般有人捣乱之外,也算自在。
然如今她与这位衙内二人同处密室,唱那样的曲子,反倒不相宜了。
赵德昌见她踟蹰,虽不知其中究竟,却也难免有了怜香惜玉的心思。又想:若是元弼为我筹谋,将这位刘二娘子留在府中,不愁她将来不唱与我听,何苦此刻相逼?
因笑道,“也罢,既是你特意准备的,便听那《菩萨蛮》罢!其他的俟后再听也使得。”
二娘方才松了一口气,重新提气,手执鼓槌,“咚”的一声,念道:“词者婉转曲致,五代词首推温韦。温飞卿其文窈深幽约,善达贤人君子恺恻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以为独至。今于暇日,取菩萨蛮十二首,因翻旧阕之辞,写以新声之调,敢陈薄伎,聊佐清欢。”
她的声音轻柔婉致,虽是简单的致语,却也被她念得跌宕有序,情致宛然。
赵德昌不自觉的便斜倚在榻上,星眸微阖,一手在桌上轻叩,似是沉醉在这声音之中。
二娘只看了一眼,忙收敛心神,开口唱道:“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这一次无人打扰,二娘开了嗓子,便一心一意的唱下去。
“……水精帘里玻璃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咚”的一声,鼓槌落在鼗鼓之上,余音袅袅,十二首《菩萨蛮》便唱完了。
二娘平复了一下呼吸,抬眼望去,见赵德昌仍未睁眼,不由有些踌躇,不知该如何是好。
“嗯?”幸而赵德昌很快便回过神来,倒是未曾让她尴尬。
二娘忙道,“衙内,已是唱完了。”
“唔,唱得不错。”赵德昌直起身子,见二娘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便问道,“你——”
二娘抬起头来,一双脉脉含情的美目便朝他看来。明眸皓齿,鹅蛋脸面,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眼含秋水,声藏笑意。赵德昌心头不由赞叹,好个女子!
他想了想,按捺住心头的急切,笑着道,“多劳二娘子。能否请二娘子在此小住几日,为我唱曲?”
二娘脸上便现出几分为难的神色来。她今日与龚家大哥讲好,天黑即回的。况且留在这人生地不熟之处,她心中也着实有些忐忑。再者,她本拟这位衙内请了她来,便是为了宴客,谁知竟是为了给他自己唱,好不奇怪!这般于她的名声,也并无好处。
赵德昌看出她的踌躇,忙道,“资费是不会少了二娘子的。若二娘子仍不放心,我可叫元弼去接了那位——”
“是奴的表哥。”二娘忙道。方才被张旻问了一遭,她此刻便忙不迭的澄清。
赵德昌眼睛一眯,脸上仍是笑微微的,“接了你表哥同来陪你,如何?”
二娘便踌躇起来。她再有主见,再伶俐懂事,到底并未经过这样的阵仗。况且从蜀中一路来东京城,都是龚家大哥管事,她便也下意识的听信他。
是以听得可以请了龚家大哥过来,她心中便是一定,倒觉得在这里也未尝不可。
她们一路过来,盘费已是花销的差不多了。幸而龚家大哥有门子银匠手艺,她自己唱曲也可挣两个钱。但且不说街头卖艺如何,便是挣来的这些钱,也只勉强糊口。若是有什么差池,便再难支持。
这位衙内虽未说明到底给资几何,但住着这样大的院子,想来也不会少了那几个打赏的银子,这便是个大头。若是抛了这生意,谁知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缘?
想毕,便才朝赵德昌道,“多谢衙内,如此还要劳烦那位张大哥去请龚家大哥过来,我兄妹二人商议一番。”
不知为何,赵德昌听她称呼张旻“张大哥”却要唤自己“衙内”,心头便是不悦。
他含笑道,“我姓赵,在家中行三,若是二娘子不介意,可称呼我三郎。”
时人重排行,其实若真从大家族里论起来,赵德昌合该是行五,但他父亲对此讳莫如深,他便行了三。
想到今年初病逝的赵德芳,赵德昌的脸色便有些难看。
二娘本待推脱,男女有别,这般亲近的称呼,着实不大合适,但见他沉下脸,忙依言唤道,“三郎。”
赵德昌回过神来,缓了脸色,将张旻叫进来,“元弼,你带她下去,安排住处。再去将龚美接来。”
张旻微讶,他们本来说好,这话要他来提的,如今三郎竟是自己说出来了?
他心下诧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着请了二娘出门,引着她往外走。二娘算是客人,自然只能住在前院。张旻领着她绕过曲折有致的小路,穿过了一个花园子,这才到了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