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往前走了一会儿,拐过一个弯儿,便听见细细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
她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然而又不甘心就这般放弃,踌躇半晌,仍是走了过去。
反正青天白日,总不会是遇着鬼了,有何可怕之处?二娘在心里鼓励自己。
转过假山,却发现是一个小丫鬟蹲在那里,嘤嘤的哭得好不可怜。二娘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是谁?”
对方显然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二娘这才发现,那不过是个刚留头的小丫鬟。
她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却生得极好,一双杏核眼水汪汪的,因适才哭过,还有些红肿。琼鼻朱唇,鬓发如云,但最叫人羡慕的,却是那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
见着二娘,她眸中露出一抹惊恐,如同无措的小鹿,二娘的心一瞬间便软了。
“你是谁?”她又轻声问了一遍,“怎的躲在这里哭?莫不是有人欺负了你?”
那小丫头愣了愣,这才伸手抹了抹脸,倔强道,“我才……才没有哭!”
二娘不由好笑起来,她眼睛还红着哪,竟这么快就不认账了?便取笑道,“眼睛如兔子一般红,还不是哭?”
那小丫头便越发不自在起来,连忙的站起身,转过头去不叫二娘瞧见她的脸。
二娘见她生气了,这才柔声道,“我并无恶意,只是听到声音,便过来瞧瞧。你叫什么?”
“你是明德院的姐姐?”那小丫头却忽然看着她的衣裳问道。
二娘听滟滟说过,这府里的衣裳,是有身份之别的,什么身份能穿什么颜色什么料子,都有定数。
所以对于那小丫头能瞧出自己的来处,倒是没什么奇怪的,便含笑点头道,“是。”
那小丫头的眼神却不善起来,将她从头打量到脚,这才不情愿的道,“你是生得不错。不过我也不比你差!等我长大了,也能到明德院去伺候,元帅一定会喜欢我的。到时候你就老了!”
面对这样的童稚之语,二娘真不知如何反应才是,只能无奈道,“你就这么喜欢他?”
“那当然。”那丫头下巴一仰,十分得意,“元帅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子!你记住了,我是陈妙儿,元帅是我的!”说这话时,她眼中闪烁着的,是毫不迟疑的自信。
不知为何,二娘忍不住就信了这话,并且对她的心思难以理解。
这陈妙儿虽不知是何身份,但想来也不会太高。这样的人,在赵德昌身边,也不过是做个侍妾。将来赵德昌纳妃,能够有幸入了品级,便是大福气了。
如此这般,为何她却像是毫无顾忌一般,心心念念想要成为他的人?
想不通,她便也不再多想,“元帅是你的,我不会与你争。”她无比庆幸,自己尚有这份骄傲。
那丫头似乎也十分满意,这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二娘愣了愣,忽然想起自己终究没能问出对方的身份来,也不知道她到底为何在此哭泣。
不过,再看到赵德昌时,想到陈妙儿斩钉截铁的话,她心中颇有些微妙。
“怎么了?”见二娘一直盯着自己看,赵德昌忍不住开口问道。二娘的目光,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上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极力克制才没有伸手去摸。
二娘连忙收回视线。她原本并不是这样大胆的人,而况和赵德昌之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只是一瞧见他,她便忍不住想到陈妙儿的话,“元帅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他到底做过什么,才会让那样一个小女孩将他视作努力靠近的对象?而自己为何没能看出?
见她不说话,赵德昌猜想又是脾气上来了,索性也不再问。
不过说起来,二娘原本听到别人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那一腔的难言的悲愤,似乎也被陈妙儿突如其来的话语搅乱,恢复不了原本的模样了。再想起来,似乎也不那么难受。
罢了,反正自己在这府里,是留不长久的。既然如此,何必去在意那些事情呢?
第二日赵德昌入宫请安,并不需二娘跟着伺候,便让她自己松快一天。
二娘想着自己自从伺候赵德昌之后,再没见过龚美,难得空闲,自然要去瞧瞧。
循着记忆中的道路往二门走,一路分花拂柳,倒是另一种自在。二娘平素伺候赵德昌,甚少出门走动,倒是觉得十分新鲜,也难得的起了几分玩心。
走了一会儿,她竟是瞧见了几株杏树。花开的季节早过了,那枝头上缀着累累果实,黄澄澄的,叫人喜欢。
二娘心头一动,忽的想起自己幼时,家中似乎也有这么一棵树,她总站在树下仰望着高高的果实。
再后来,她不是没见过杏树,然而杏子却再没有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