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真看着对面的空华,肌肤莹润,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晕,至美又至圣。他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空华倒了一杯酒,“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我不饮酒。”空华摇了摇头。
“此情此景,怎能无酒作伴,你真的不喝吗?”应无真微笑道。
“我不饮酒。”空华又说了一遍。
应无真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凑过去,吻住了空华。
空华猝不及防,竟是把这一口酒吞了下去。
应无真坐回原位,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好喝吗?”
“你!”空华想要把这一口酒吐出来,可哪里还吐得出。
应无真拿起酒杯,却不喝,在手中转动了一下,“或许是有美人的芳唇为伴,这一口酒,竟是胜过以前我喝过的所有的酒。”
空华冷下了脸,“应无真,你越界了。”
“我们之间的界限是你定的,那么只有你越过去,才叫越界,我越过去,不叫越界,因为对我来说,这个界限根本不存在。”应无真喝了一口酒。
“你总是有许多的歪理。”空华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唇,然而那份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唇上。
“我说的话,都是金玉良言,只是世人不爱听罢了。”应无真看着酒杯说。
“你太轻狂了。”空华冷漠之中,又透着无奈。
应无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空华站了起来,“今日,我恐怕不能奉陪了。”
“请便。”应无真放下酒杯。
空华走入了木屋之中,只留给应无真一个清冷的背影。
酒壶里的酒还剩了大半,不过应无真却没有喝的心思了,但他仍在笑,开始声音很低,渐渐大声起来。空旷的山顶,都回荡着他的笑声。
……
到了晚上,打坐的空华,忽然听到了“嘭嘭”的声音。
他走出木屋,便看到一朵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五光十色,璀璨夺目。
应无真走到空华的身后,轻声道:“喜欢吗?”
空华没有说话,只看着烟花。
应无真自顾自地说:“之前我和你看烟火的时候,我就在想,烟花,不就是空华吗?于是,我就命人准备了这场烟花。”
空华终于开口道:“我的名字,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应无真轻笑道。
空华垂眸道:“用此思惟,辨于佛境,犹如空华,复结空果。”
应无真低声道:“其实比起你的法号,我更想知道你真正的名字。”
“我同你说过,我以前的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空华淡然道。
“那真不公平,你知道我以前叫应颐真,我却不知道你以前叫什么。”应无真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眼神却很复杂。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空华顿了顿,“你应无真,也不是一个沉溺过去的人。”
应无真看向烟花,说:“烟花虽美,却转瞬即逝。凡人的性命也是一样,不过短短百年。我等修真者,虽然追求长生大道,却罕有人能够飞升成仙,多是死在了求仙的半途。”
两人静静地看着烟花,流光溢彩,耀人眼目。
突然,一把刀刺向了空华的后心。
空华感觉心口一痛,他低下头,看到一截雪亮的刀锋,从他的身体中透出,“原来七天……已经到了……”
若是旁人受了这么一刀,恐怕已经死了,但他修为高深,竟是没有马上死去——这一场他和应无真的七日之约,终究是他输了。
应无真在空华的耳边说:“为什么,明明是我刺穿了你的心,我的心却会痛呢?”
他感觉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占据了他的心脏。这是他自出生以来,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滋味。冷血冷性的应无真,也会心痛吗?
空华微微一笑,说:“只痛这么一会,以后都不会痛了。”
“真的吗?”应无真拔出了天河刀。
空华没有天河刀的支撑,身体一晃,倒在了雪地中,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白雪,像是雪中盛放的红梅。
应无真跪倒在了雪地上,他对着空华伸出了手,却又不敢碰触这个人。
他杀过许许多多的人,但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死亡的真谛。一个人死了,就是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再也回不来了,原来死亡是这么沉重的一件事。以前的他,把人命看得太轻忽了。
空华躺在雪中,念了一声佛号,然后永永远远地闭上了眼睛。
烟花已经停歇了,寂寥的山顶,只听到风雪的呼啸。
作者有话要说:注1:“绿蚁新醅酒……”出自白居易《问刘十九》
注2:“直道相思了无益……”出自李商隐《无题》
注3:“用此思惟……”出自《圆觉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