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童将头贴在地上,迟疑片刻,最终一狠心将三年前的事尽数交代出来。
“师傅,我是不是要死了!太子也会杀了我吗?”
陈太医脸色青黑,见这药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方才放下医书上前将他拉了起来,“你可还记得那位嬷嬷交给你的药方。”
“弟子日日熬这汤药,自是记得的。”
“交给为师看看。”
***
御书房
献文帝同朝臣议事,令太子在一则观看。
太子虽贵为储君,但不及十六,其余皇子此时还在文华殿习课,献文帝此举实乃对太子的无上殊荣。
议事完毕,献文帝未询问陆盛对朝堂诸事看法,反是寻了另外的话题问道:“昨夜打杀了一名奴才?”
陆盛初次被献文帝带至御书房观朝政,心中虽有丘壑,却并不急于表现,只垂首应答道:“那奴才碎嘴,便令人杖毙了。”
“朕听说,那奴才可并非嘴碎之人?”
陆盛抬头,琢磨片刻,道:“东宫人事复杂,儿臣只好先下手为强。”
“所以你就拿你母后的人开刀?”献文帝语气轻缓带着笑意,“你母后那人同他父亲一般太过不知足,手竟伸的如此之长。”
他缓缓闭上眼睛,“朕最忌讳的便是后宫干政。”
陆盛作为皇后之子,此时实在不宜多说,他沉默下来,献文帝想到近年朝中情形,忽然道:“你外公老了,但人老了,心还是年轻的。”
他外公已是花甲之年,但多年来门生众多,孟家势力蔓延极广,献文帝多年来也未有能力将其完全压制。
“陆盛,你是年轻一辈,但你得记住,你姓陆,并非姓孟。”
献文帝也曾动摇过废太子的念头,几欲扶持长子陆晔上位,陆晔身家清白,睿智过人且性情温和仁厚,即便登上皇位也不会做下如前朝般诛杀兄弟之事。
但陆晔太像自己,他与孟家抗衡还是差了一口气。
选择陆盛,是献文帝走的一步险棋。
他将奏折翻开,准备批阅,同时道:“你先回东宫吧,以后若有空,朕会再次召你前来听政。”
“是,儿臣告退。”
陆盛出门离去,行至长廊转角时却被来寻他的太后身边宫人唤住,“太子请稍等片刻。”
宫人躬身碎步跑上前来,道:“太后娘娘请太子去慈宁宫一趟。”
陆盛随宫人行至慈宁宫,被领至一处凉亭,凉亭一面背靠花园,三面临荷花池,如今七月中旬,荷花开的正盛。
赵焕茹陪同太后依在围栏处喂食池中锦鲤,见陆盛前来,便将手中鱼食递上,“太子要喂食吗?”
陆盛垂眸,见她手掌小巧,掌心中托着褐色鱼食衬的四周肌肤愈发白皙,他一笑,伸手接过,将鱼食尽数挥撒进池中。
他喂食的倒是豪爽,不似太后与赵焕茹一点点的丢放,片刻,便引来众多鱼儿前来争夺食物,池中很快溅起阵阵水花。
太后喂食本便是打发时间的无聊玩法,此时却被陆盛这举动逗笑了,“你这般喂食,我这池中鱼儿可不知要长的多胖了。”
她伸出手来,赵焕茹立即伸手握上她掌心,轻轻搀扶着。
三人坐上石凳,宫人端着冰镇的水果及点心上前。
这凉亭虽位于假山池水之间,四面通风,但夏季闷热,此时食些冰镇之物却也可使心中顺畅不少。
太后年长,胃口不好,食不得冰饮,赵焕茹却也并未进食。
陆盛侧首问道:“不吃吗?”
赵焕茹垂眸,耳廓突然起了薄薄一层绯红色泽,“近日吃不得的。”
太后含笑看着赵焕茹,陆盛见此,突然反应过来。
女子月事期间是食不得冰饮的。
他微微出神,想起古旭,她长的白白胖胖,体质比之赵焕茹好上许多,却似乎一直未来月事。
她过得倒真像个孩子!
一直傻着,也一直长不大。
“盛儿?”
太后见陆盛出神,轻唤道:“在想些什么呢?”
陆盛将冰镇水果等移开,“未多想什么,赵小姐若食不得这些,便撤走吧,未免看着嘴馋。”
他这般打趣,赵焕茹却不再害羞,只道:“不必撤,吃不得,但享受这片刻凉意也是好的。”
三人闲聊多时,便到了太后午睡时间。
陆盛与赵焕茹一同告辞离开,并肩朝慈宁宫外走去。
赵焕茹年长后便不让姨娘在自己眉心点上朱砂,少了那一抹颜色,她看着温婉许多,“昨日兄长曾碎嘴提及过太子。”
“哦?”陆盛来了一丝兴趣,“说我什么。”
“你昨夜杀了人,传言行径十分残忍。”赵焕茹缓声答道,“宫外亦在传这事。”
不过打杀一名宫人罢了,却传的如此之远,也是有趣。
“怎么,害怕?”
陆盛想到昨夜古旭那骇然的神色,不由冷声问道。
赵焕茹轻笑一声,摇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我父兄长年在外从军,手刃之人必不比太子少,且我年幼时曾跟随父兄在边塞住过一段时日,见识的血腥场面只多不少。”
她侧身看向陆盛,无由来的诚恳道:“太子昨夜杀人必定有其理由,只人心难测,多出许多闲言碎语罢了。”
她这般维护自己?陆盛停住脚步,垂眸看向她。
她长相温婉,但受父兄影响,行事间带着一丝英气,不若寻常女子娇弱。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东宫的老人将古旭养的太过,过犹不及,竟让其对东宫主子生出抵触之心。
他转身,继续朝前行走,忽然低声道:“有时候杀人其实并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