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到底是大事?,瑞安公父子两个只得往正院赶去。将到院门,便听见里头闹哄哄的,丫头婆子的哭声喊声尖叫声混成了一片。父子二人穿过院门,就撞见了抱膀站在院子中央的章骏驰与章士阁。
“见过公爷,见过世子。”章骏驰带着儿子拱手行礼。
瑞安公父子亦客气的回礼,杨景澄更是笑眯眯的道:“大舅舅何时来的?我竟不知道,有?失远迎,还望舅舅莫怪。”
瑞安公看着眼前虚伪的好似换了个人般的亲生儿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龙氏的死因实则明眼人都知道,只是大家伙装聋作哑,一齐粉饰太平。因此杨景澄对章家的厌恶,亦是毋庸置疑的。可眼前的景象,哪里还能看到半点两家不睦的痕迹?儿子长大了啊!瑞安公心里一面感叹,一面又生出了心酸。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无人庇佑,可不得逼着自己懂事?圆滑么?
章骏驰见杨景澄上道,越发满意,微笑着道:“我听闻兰姐儿许了人,来瞧上一瞧,好给她添些妆奁的。不想兰姐儿羞的很,不肯出门子。”
“哇——”尖锐的哭声越过正屋的阻挡,从后院传到了前院,“你?就是有了嫂子,所以嫌我碍眼,恨不得我去死了!”
“你?就是不想分我嫁妆,才要弄死我的!是不是!”楼兰大声的哭喊着,“说什么国公门第,谁家国公住泥巴屋子!你?今日有本事打死我,我恰好去告诉爹娘,告诉他们你是哪等黑了心肠的王八蛋!”
楼兰是瑞安公府养大的,这也算的上是家丑了。杨景澄不欲章骏驰看热闹,便故作为难的道:“舅舅,这……我去劝劝大妹妹,您同我父亲去外头说说话如何?”
章骏驰此番来不过是表个态,在看到丁年贵时,已然达到了目的——章家与太后的关系,外人不知道,章家父子心里却是清楚的。两下里大方向上一致,唯独太子一事?上矛盾重重。江山稳固,乃章太后的底线。往日章太后被油盐不进的华阳郡公逼的没法儿,方勉强同意了长乐。如今有?了更好的人选,章家自然得有?个态度,以表示自家忠心可昭日月,原先全因华阳暴虐才反对,并不敢左右皇家传承。
因此,只要丁年贵看见了,便是章太后看见了。杨景澄章家可以接受,不妨做的好看些。内里有?甚想头,下绊子阴人便是,既在朝堂混,笑面虎的基本功夫不能丢。
再则,章骏驰对便宜外甥女也无甚兴趣,见杨景澄委婉的下了逐客令,他便从善如流的带着儿子告辞了。
楼兰的控诉还在继续,杨景澄担忧楼英,没有假意留人,而是拱了拱手,大踏步的往后头赶去。章士阁脸色微沉,从头到尾,杨景澄都不曾把他放在眼里,他父亲要告辞,更是连送至大门的礼仪都不讲。岂有?此理!?他心里生?出了怒意,当场便对父亲道:“他不如长乐多矣!”
章骏驰唬了一跳,忙不迭的呵斥:“闭嘴!”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丁年贵离的太近,父子二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落在了他的眼里。章骏驰后背泛起了寒意,章太后杀伐决断,自打执掌朝堂,从不容忍任何人的挑衅。章士阁为章家承重孙,许多长辈不知道的事?,他都知道。章太后选定杨景澄这等大事,更不可能隐瞒他。不料他张狂至此,人尚在瑞安公府,就大咧咧的说出了心里话!
孽障!章骏驰心里暗骂。他当然知道哈巴狗长乐更好,倘或长乐上位,那天下不就是章家的了么?然而这恰恰是章太后不可容忍的。章太后不是那些一味向着娘家的无知愚妇,她深深的明白,她的尊荣、她的荣华,皆来自于皇权。皇权旁落、权臣当家?谁敢如此想,她定要屠了谁!章家子孙多了,你?章士阁算个球!不知死活的东西!
“公子谨言慎行的好。”丁年贵的话幽幽的飘了过来,“国公世子,天潢贵胄,不是臣下可以点评的。”
天子近臣,官卑而权重!章骏驰并不知丁年贵的具体职务,但他昨日接到的消息,杨景澄新来的侍卫,确为太后亲赐。加之今日东厂的鸡飞狗跳,他再不知道丁年贵乃太后跟前得力?之人,他就是个棒槌!此刻见丁年贵开了口,心下稍安。通常而言,愿意提醒的不会背地里告状,就有转圜的余地。章骏驰略略调整了下呼吸,对着丁年贵拱手作揖:“某教子无方,多谢大人提点。”
又转身对瑞安公行礼:“犬子无状,请国公恕罪。”
瑞安公素来是个好脾气,笑着摆摆手:“舅爷客气了,哥两个一时好了、一时恼了也是常事?。澄哥儿同英哥儿小时候还打架呢。”
章骏驰:“……”不添最后一句,倒是句客套,添上了便是绵里藏针了。章家长公子何等傲气,此刻却在丁年贵眼皮子底下,实在不便造次。被瑞安公不轻不重的刺了一句,只得忍了。甩甩袖子,带着儿子直接走人。
瑞安公目光扫看丁年贵,良久,他缓缓道:“澄哥儿托给你?了。”
丁年贵恭敬的道:“公爷放心,我必定护世子周全。”
瑞安公点了点头,也没去看后头的官司,更不想理会章夫人的晕厥,背着手转身回了外书房。
丁年贵有?些诧异,他此前打探到瑞安公夫妻感情甚笃,现看来瑞安公夹在老婆孩子中间,很是不好做人呐!
丁年贵此人城府极深,心里想什么从不露在脸上。目送瑞安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掉头往廊下走。沿着回廊越过穿堂,不意外的看到了一行哭一行闹的楼兰。
女孩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宛如魔音穿耳,听力敏锐的丁年贵觉得有?些难受。抬手揉了揉耳朵,踱步到了杨景澄身边,低声问:“世子,您打算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