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贾珂醒的很早,天蒙蒙亮,远处有公鸡打鸣的声音,小镇上的人早起务工的声音,近一点的地方则是走廊上客人走动的脚步声。
他本想起床,但是刚一动弹,怀里的人就不高兴的发出了一点声音,但这人仍在梦里,没有醒来,因此很快就高高兴兴的继续睡了过去。
贾珂低头,就看见王怜花正将脸紧紧埋在自己的怀里,他的睡相很不好,现在也跟八爪鱼似的紧紧缠着贾珂,霸占了大半张床,贾珂稍微一动,他反而缠的更紧了。
贾珂只好抱住他,亲了亲他耳后的温暖,然后睁着眼,躺在床上虚度光阴。
他很快就看见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原随云,他双眼紧闭,神态安详,眉眼如画,如一块羊脂玉一般。
贾珂从前失去记忆跟着他,认识那么久,他想到未来,也只能想过自己日后如何杀掉原随云,如何抢夺原随云的势力,却不大能够想象之后他的生活是怎样的一个情形。不像现在,他抱着王怜花,对从前的事仍然没记起多少,心里却飘飘然的,总觉得几十年以后他们也会是这样的,一切都是非常具体的。就好像在天空中四处飘的蒲公英,终于找到了能扎根的那一片土壤似的。
等日上三竿,王怜花才醒了过来。他前段时间睡得太少了,现在找到贾珂,放下了一桩折磨人的心事,虽每日赶路,但气色却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人也胖了一点,总算不再是贾珂在蝙蝠岛见到他时那弱不胜衣的体态了。
王怜花睁开了眼睛,翻了个身,从贾珂怀里出来,看看天色,然后很理直气壮的责怪贾珂:“你怎么起这么晚!”
贾珂没在意他恶人先告状,只是亲亲他,微笑道:“你睡得这么香,我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王怜花作出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训话道:“现在赶路要紧,我要是困,在路上补觉就好了。”
贾珂亲亲他的额头,笑道:“在车上睡觉多难受,咱们要去天山,也不差这半天的时间。”
王怜花不满道:“到时候晚了怎么办,受苦的不还是你自己。”
说完,就要下床,他睡在床里侧,要下床,要么从贾珂身上爬过去,要么贾珂先下床,他再下去。
王怜花抬手推贾珂,要他和自己一起起床,手经过他身前,忽然伸手去摸他那道狰狞的伤口。贾珂觉得痒,不仅伤口痒,心也痒痒的,只觉得床也一阵阵的波动着,好似波浪似的,他坐也坐不稳了。
贾珂笑道:“你不是要急着赶路吗?”
王怜花嘻嘻笑道:“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贾珂道:“我真怕我吃了你啊。”
王怜花大笑道:“那你来吃啊!”
他伸出双臂,紧紧抱住贾珂,抱得非常非常紧,头埋在贾珂肩膀上,整个人也仿佛变得波浪一般的颤动起来,连同贾珂的神经一起,抱都抱不住了。
忽然王怜花又放开了他,贾珂怀里热意散去,整个人都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王怜花坐到一边,含笑看他,脸颊潮红的道:“今天就算了,赶路要紧。”
他这模样真叫贾珂移不开眼,心也如同火一般烧了起来,他笑道:“其实晚点赶路也没什么。”
他将王怜花抱在怀里,去亲吻他,王怜花当然是乐意的,他一直是很向往和贾珂做这种事的,可是他亲吻贾珂的脖子,亲吻到他脖子上那道细细的浅浅的伤痕时,忍不住心头发涩,心疼起贾珂来,这一瞬理智也都回来了。
他埋头在贾珂肩膀上,心满意足的微微一笑,道:“我饿了。”
贾珂听到这话,动作一顿,然后将衣服给他穿好,亲了亲他的脸颊,很无奈的说道:“那就起床去吃饭吧。”
王怜花听了这话,不由大乐,忍不住想起从前自己屡屡吃瘪的郁闷心情,只觉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换好衣服,戴上原东园的面具,走出门前,忽然回身,走到贾珂面前,很不怀好意的去吻他。
贾珂将眼睛一闭,生无可恋的敷衍的亲了他一口。
这一路风平浪静,竟然没遇到一点波折,等到缥缈峰时,已经是四月份的事。
这缥缈峰在天山西北角上云雾中的一个山峰,因终年云雾缭绕,才得了这缥缈峰的名字。他们刚到山脚下,就遇到灵鹫宫的弟子在山下巡逻,见他们这辆马车朝缥缈峰行驶过来,想要上到山峰上去,便拦了下来,大声道:“来者何人?因什么事要上缥缈峰的?”
一进入天山脚下,王怜花便摘下原东园的面具,还换了一身衣裳,坐在贾珂身边,和他一起赶车,见几女这般作态,心道:“果然闻名不如一见,童姥比我想的还嚣张跋扈。”
贾珂拿出早写好的帖子,从马车上跳下来,递给那几人中领头的一位,笑道:“在下贾珂,有要事求见童姥,不知是否方便一见。”
当年西泥国一事,贾珂对童姥有大恩,那时童姥就说过随时欢迎贾珂来灵鹫宫做客。这几年来,贾珂因为路途太过遥远,从没来过灵鹫宫,但是近几年他开始做生意后,每年都派人送年礼到灵鹫宫来拜年,因此灵鹫宫中其余没见过他的弟子,也都听说过他的名字。
领头的那中年女子听到他的名字,上下看他,见他果然如灵鹫宫中见过他的人说的那样,是个魅力非凡的绝顶美少年,笑道:“原来是你,我早听说过公子的大名了,只是一直不曾得见,不知道公子今日来找童姥,是为了什么事来的?”
贾珂笑道:“我有位朋友,三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眼睛瞎了,我从前听童姥说过,灵鹫宫中收藏的典籍里有记载换眼珠的法子,所以就带着我这位朋友过来求医了。”
那女人笑道:“原来是这样,贾公子便随我一路上山吧。”
说罢,便做了个请的姿势,她身后的两人已经先一步到山上去报信,她则陪着贾珂等人登上山峰。一路走过断魂崖、碎骨岩、百丈涧,来到接天桥时,只见两片峭壁之间挂着一条铁索桥,虽说是桥,其实只是一条铁链,铁链之下,便是乱石嶙峋的深谷。贾珂和王怜花二人踏索而过,并非难事,但马车却过不去了。
贾珂将马拴在旁边树上,对王怜花道:“咱们一人抱一个?”
王怜花道:“我要拉你的手。”
贾珂笑道:“怎么这么小看我。”
王怜花眨眨眼,道:“我怕我自己掉下去。”
贾珂大笑道:“以你的轻功,怎么会掉下去。”
王怜花理直气壮道:“我武功虽高,可是我恐高。”
贾珂噗嗤一笑,道:“这理由真好,反正我失忆了,也看不出你是不是在骗我。”声音听起来好生委屈。
王怜花凑过去,亲他一口,然后笑眯眯的道:“我新添的这毛病,不行吗?”
贾珂笑道:“行,当然行,谁能管得了别人生不生病呢,你说是不是?”
王怜花微微一笑,并不说话,阳光懒洋洋的照在他雪白的脸颊上,他看起来十分腼腆的样子,也格外温柔小意的帮贾珂把原随云系在他身上,然后把原东园背在自己身上,走到贾珂面前,仍不说话,就直着眼,看着他,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贾珂叹了口气,帮王怜花用绳子把原东园系好,抓住他的手,那个一路上负责照顾原家父子的小丫鬟榛莹则由灵鹫宫的那位女弟子带过铁索桥去。她二人走在前面,贾珂和王怜花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后面。
两人牵着手,站在铁链上,只觉寒风拂面,带来淡淡松柏香气,四周云雾缭绕,脚下峡谷幽深,乱石嶙峋,真是难得一见的美景,虽然背上背着人,但那也只是美中不足的一件事,眼里看见的尽是美好。
贾珂回头,看着王怜花,见他一头乌发被山风吹得凌乱,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发梢,然后笑眯眯道:“我真想吻你。”
王怜花笑嘻嘻的道:“那就吻一下啊。”
说完,探身要去亲吻贾珂,哪想贾珂一回身,他差点亲到趴在贾珂背上的原随云的头上,不由气恼极了,真恨不得一口咬掉贾珂的鼻子,不满的大声道:“你不是说要亲我么!”
贾珂笑嘻嘻的看着前面的路,得意洋洋的大笑道:“你不是说你恐高吗?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亲我?我这可是为了王公子你好啊,不然你这恐高的人,一时得意忘形,掉下去了可怎么办?我也只好糊里糊涂的给你殉情,陪你一起跳下去了。”
说完,已经牵着王怜花继续往前走。王怜花本来听到前面的话,心里正恨的牙痒痒的,听到后面,他心中顿时甜蜜非常,忍不住轻轻笑起来,笑嘻嘻的跟着贾珂一面说话一面往前走。
一会儿两人就下了铁索桥,到了仙愁门,顺着小径向峰顶前行,花了一个多时辰,众人便已到缥缈峰绝顶。
一上到绝顶,就见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道延伸至云雾中,每块青石都长约八尺,宽约三尺,铺的十分整齐。石道尽处,立着一座巨大的石堡,城堡左右各立着一头石雕的鹫鹰,高逾三丈,神骏非凡,这座石堡和这条青石大道看起来都年代久远,不知什么时候建立的,这两头石鹫较之更新一些。
他们赶到的时候,有十几名女弟子已经在石堡前等候。当先一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肤色雪白,玉颊微瘦,眉弯鼻挺,清丽非凡,穿着件白色的长衫,发簪也是白玉的,衣襟在风中微微飘动,见到贾珂,快步走到他面前,嫣然一笑,道:“我本来以为会在昆仑遇见你,却始终不曾碰面,不想你竟来灵鹫宫了,你还认不认得我?”
贾珂并不记得她,但是王怜花曾经跟他说过这其中的渊源,因此神色自若的笑道:“当然,你是阿离,我怎会不认得你。”
殷离微微一笑,然后看向王怜花。
她从前是见过王怜花的。那时候贾珂躲在嫁妆箱子里离开西泥国,自觉自己这一路生死不定,便写了封遗书,托她在自己离开后第二天送去王森记的当铺,让伙计交给王怜花。当时王怜花听了谢麟的话,正怒火中烧,以为自己离开不久,殷离就取代了自己在贾珂身边的位置,看了贾珂的遗书后,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对殷离的态度也立马转变了。
但是那时候他脸上戴着面具,殷离没见过他的真容,只知道那个变脸很快的孩子叫王怜花,此刻看见王怜花的脸,见他言笑晏晏,看着十分可亲,心里也生出几分好感来,笑道:“这是你的朋友?”
王怜花听到这话,目光微动,如果贾珂没有失忆,他大概会直接跟殷离介绍说自己是他的老婆。他当然不是想让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贾珂的老婆,自己明明是他老公的!可是从前他听贾珂这么说,心里总是甜甜的,软软的,生不出一点反驳的意思,他爱极了贾珂这样大大方方告诉身边所有人他们的关系的做派。
他真难不准现在的贾珂会怎么说。
哪怕他仍然握着他的手呢。
贾珂笑道:“这是我娘子。”
王怜花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嗤一笑,心里自然十分的快活。他仍然没有变,一点也没有变。
殷离听到这话,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了王怜花半晌,王怜花也就微微笑着站在那里任她打量,她才终于确定王怜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而不是一个长得像男人的女人。她目光往下,就看见两人垂下来的衣袖下面那若隐若现的紧紧牵着的手,忽然有点羡慕起来,羡慕之余,又有惆怅,不禁想起那人,不知道他还好么。
她抬起头来,看着贾珂二人,微微笑道:“恭喜恭喜。”
贾珂笑道:“多谢。”
殷离道:“那你……你夫人的名字叫什么?我总不能用‘贾夫人’这种称呼来称呼他吧?”说到这里,不由噗嗤一笑,眼睛中流露出十分狡谲的神色来。
贾珂笑道:“这称呼倒很合我心意。”刚说完这话,就感到和王怜花相握的手疼了一下,侧头一看,王怜花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大有一言不合就要上嘴咬他的架势。
贾珂亡羊补牢道:“他姓王,叫王怜花。”
王怜花满意的微微一笑,道:“殷姑娘,咱们见过面的。”
殷离听了这话,登时想起记忆深处那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孩,笑着喃喃自语道:“难怪呢,竟然是你,当初贾珂写遗书,不给自己家人写,不给其他朋友写,只给你一个人写,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人关系不一般,只是没想到你们竟然会是这种关系。”
这件事贾珂是听王怜花说过的,只是王怜花不知道贾珂那时候看到王怜花写给自己的“婚书”,一时如遭雷劈,只觉得王怜花一定是哪里想岔了,脑洞大的需要五彩石去补了。因此他告诉贾珂的却是他们两个自小就情投意合,私定终身了。
此刻贾珂听到殷离这话,不由微微一笑,看向王怜花,见他也正看着自己,脸颊微红,眼中脉脉含情,贾珂心头一烫,真想凑过嘴去一吻,可是王怜花身后背着的原东园实在碍事,贾珂便只是对他笑了一笑,又看向殷离,笑道:“阿离,不知道童姥现在在不在宫中?”
殷离道:“不在,姥姥去追李秋水了,除了姥姥,宫中只怕没人会做这个。”
王怜花眉头微皱,忽又笑道:“不知可否借阅那份换人眼珠的典籍一看?”
殷离道:“这个自然,姥姥从前就说过贾珂帮了她好大的忙,他永远是姥姥的客人的,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你们几位的房间我们也收拾好了,跟我进来吧,一会儿我就先领你们去典籍室找那份典籍去。”
说罢,便领贾珂几人走进石堡之中。
殷离本为贾珂五人准备了五间房,只是贾珂天性多疑,怕灵鹫宫中会有奸细,便跟殷离一说,殷离便让人重新搬进了一张床去,除了那小丫鬟单独一间房,贾珂四人仍住在一间房里,贾珂和王怜花一张床,原家父子睡在另一张床上。
王怜花把人一扔到床上,便急不可待的要去看典籍,贾珂拉住他,笑道:“都到这里了,有什么好急的?”
王怜花道:“早一天解开你身上的追月符,我也能早一天放心。”
贾珂笑道:“那你先等等。”
王怜花听到这话,也不急着走了,勾住他的脖子,两人额头相抵,王怜花笑吟吟道:“哦?你让我等等,等什么?”
贾珂笑道:“刚刚在接天桥我不是说过我想吻你么,我现在还想吻你。”
王怜花哼了一声,记恨刚才他突然回身的事,道:“你想吻我,本公子就让你吻,岂不是很没面子!”
贾珂笑道:“那怎么才有面子呢?”
王怜花听到这话,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主意,他看着贾珂,眼睛闪闪发亮,道:“你叫我一声相公,我就让你吻我。”
贾珂哈哈一笑,声音坚定的道:“娘子。”
王怜花气哼哼道:“你别想吻我了!”
贾珂笑眯眯道:“哦?真的?”
说完,忽然松开王怜花,就要往屋外走去,王怜花立马把他拉住,道:“你要做什么去?”
贾珂笑眯眯道:“我现在好想和人接吻,可是你不让我吻你,我只好去吻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