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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1 / 2)


水梅疏昏沉之间,觉出了他的变化。忽窗外一阵狂风卷着暴雨,霹雳吧啦打着云母皮纸窗纸,“啪嗒”一声,未扣上的窗户被吹开了一条缝。

雨点裹在劲风之中,猛然吹了进来,带走了一室炎热,也带走了那浓烈的香气。两人不约而同地清醒过来。

时楚茗眸子一紧,他方才居然差一点儿就要失控。他松开了她,躺在一边,平息着他的剧烈心跳。

而水梅疏也松开了箍着他脊背的手,她喘息着轻声道:“表哥,你伤口疼么?对不住,我……”

时楚茗重新翻身,为她拉好了被子,伸手拍出一掌,轻飘飘地将那扇窗户又重新关上了。

他搂紧了她,浑身都在痛,他低沉道:“没事儿,睡吧。有事明日再议。”

谁也没想到这雨居然下了一整夜还是没有停。雨意沉沉,天光暗淡。时楚茗和水梅疏睡得不知道了时辰。

熬了一晚上又一个上午的陈瞻杰,一脚深一脚浅地来找时楚茗,却被杨银寿公公拦住了。“皇上昨夜伤口又不好了。折腾到很晚才入眠。若没有天大的事儿,小陈大人就等等吧。”

陈瞻杰自己也累得要命,就转身回自家院子中去,先找老爹看看。不料扑了个空,说陈贤照去找方丈大师了。他累得再不想动了,直接就倒在陈贤照的床上,准备入睡。

可陈瞻杰却觉得薄薄的枕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他眼前一亮:“老爹,你平日里道貌岸然,莫非晚上在偷看春宫图?”

他精神头来了,搬开枕头,却见下面放着一个陈旧的装订好的册子。封面是高丽纸,边儿都卷了,看起来时常握在手中。

他更加好奇,父亲状元出身博览群书,不知道他压在枕头下的会什么书?他翻开来,草草看了几行,却不由冷汗直冒。心中大惊,不由轻声道:“爹,你保存整理这些东西,是想要做什么?你不是说如今朝堂刚定,再不能掀起血雨腥风吗?”

他的目光落在“崔无痕”三个字上,不由苦笑道:“爹啊,您老平日里不入脂粉地,居然是个真风流。”

隔壁高树之上,宁三抬头看了看在雨中越发显得绿意盎然的茂密枝叶。他纵身直上,正好落在了徐七的不远处。

宁三喊道:“喂,换人了。你淋了一天了。去休息吧!”不见有人回答,他拨开浓密的枝叶,树叶上的积水溅了一脸,却看到徐七苍白的面颊上浮现起不正常的红晕。宁三吃了一惊,不由伸手探他的额头:“你不行了。好烫手。好了,我准你休息,你别再强撑了。死在这儿可就糟糕了。”

徐七拨开了他的手,嗓子沙哑道:“我好得很,你离我远些。到中午才换人,你来早了。”

宁三叹气:“你傻了吗?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了。即便下雨天光暗,看不出来,你肚子难道不饿吗?”

徐七望着对面那紧紧关着门的小院。他道:“可是皇上也一直没有醒。”说完他的脑海中却闪现出昨夜那女子的模样,热意涌流之时,他眼中忽然迸发出强烈的杀意。

宁三被他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他顺他的目光往西去,皱起眉头:“板子没打醒你?你再如此,我就报告莫统领,调你出京了。”这样你还能保下一条命。

徐七却一言不发地跃下了大树,落地之时,身子晃了晃才站稳,迅速消失在了雨幕之中。宁三拧起了眉头,又转头看着皇帝的房门。他拧着眉头,抱着胳膊倚在树上,道:“皇上若没有七夕遇刺,就不会流落山村,也不会被女人迷住。一切都是薛凌郡主的错。”

此刻薛凌郡主正和他哥哥在烂陀山的山道上艰难前进。他们夜半时分,接到了郡主的信,说临王居然带着一队人马,上了毓景花庄,堵门强行索要时楚葛。

大长公主脾气火爆,岂能受临王要挟。下令闭门戒备,两方人马竟将要打起来了。而临王手中竟有太后搜府的懿旨。当下薛凌兄妹两人不敢耽搁,忙冒雨下山。哪里知道雨夜行路,竟十分凶险。

夜半狂风暴雨大作,薛睿感觉这样下去太危险了,他让停车休息。幸而薛睿当机立断。他们刚停下,前方就有巨大山石滚落,堵塞了道路,还伤了不少行人。

附近山上的村落中,还住着大量未归乡的香客。听到消息,他们与村民一起,急忙挖掘道路上的落石,抢救伤者。而薛凌他们的马车从黎明起就没法再前进了。

薛凌十分暴躁,薛睿更加心急如焚:“若是没有你,我就抄山路翻过山去了。让你在兰慈寺多待一会儿,你非要跟我一起来。你现在回转兰慈吧!”

薛凌使劲儿拽住了哥哥的胳膊:“别想丢下我!我不想看到尚青那个混蛋!”

薛睿看着妹妹,长长叹了口气。妹妹如今在七夕做下那等事儿,虽然秘而不宣,可是京城贵胄哪个不是人精,不会有人在局势未明之前与她定亲。此时丰国公世子回京,真是瞌睡送枕头的好事儿。

若能迅速地嫁给尚青,离开京城,妹妹也许就能躲过祸事。可是妹妹却一味任性,完全不懂大家的苦心。

薛睿终于忍不住道:“薛凌,你这种笨脑子,是怎么想出来给时楚茗下药的主意的?”

薛凌虽然十分气愤,可是她却眼神一闪,躲避着哥哥的眼神,也没有立刻回嘴反驳哥哥。薛睿立刻察觉不对,一把拽着她厉声问:“谁挑唆的你?怎么母亲居然没有查问清楚?”

大长公主那般精明,徐睿没想到她居然灯下黑,没有查问明白。

薛凌皱眉头,使劲儿甩脱他的手:“你做什么?就会欺负妹妹!没有谁,是我自己想的!”

薛睿怒道:“那药是随便能得到的吗?谁给你的?快点儿说,要不然我就丢下你,我自己回毓景花庄去!”

薛凌哇的一声哭了,“你凶我,你们都喜欢姐姐,不喜欢我!娘亲偏心,你也一样!你们都只认姐姐是薛家女儿,就觉得我丢了你们的人!”

薛睿头都变成两个大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为什么外面的贵女们个个都善解人意聪慧晓事,就是自己的姐姐也温柔贤淑,十分能干。可这小妹妹却这般一言难尽。他想到大长公主府今日的困局,决定不等了。他立刻掀开了车帘子。

薛凌看哥哥真的这般无情,忙一把拽住了他:“你丢下我,我就从这儿跳下去。”她这些日子连番遭受打击,还屡屡被训斥,实在委屈极了,她哭得毫无形象。“反正表哥也找不到,他肯定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薛睿只觉魔音穿脑,他低喝道:“闭嘴,时楚茗没有死。他找到了!”

他看着妹妹瞬间就不再哭泣,满脸涌上狂喜。薛睿内心十分无力,他叹道:“时楚茗的确活着,可你好好想想你对他做过的事儿吧!母亲说得对,今日的时楚茗已经不再是往日的他了。你现在还不打算把事情交待清楚吗?你要替那个撺掇你的贱人顶罪吗?”

薛凌看着哥哥,抹了抹脸上的泪,“娘亲都知道。我告诉过她了。”薛睿依然满脸怀疑地看着她。薛凌怒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是个爱说谎的人吗?好我告诉你,这个主意是姐姐出的!”

薛睿也大怒:“姐姐在海上失踪半年了。娘亲现在还在不断派人出海找人。你在十几天前的七夕给时楚茗下药,怎么也敢推给姐姐?平日里你就天天让姐姐给你顶缸,你还有点儿人性没有?”

薛凌却不再哭泣,她双目红红的:“你们一个两个都只喜欢姐姐!你跟娘亲说的话一模一样,我就是不想听你骂我,才不想告诉你!就是姐姐说的!姐姐为什么会出海你知道吗?引她上兴源号的那个水家的小子,你知道姐姐喜欢他吗?”

薛睿大吃一惊,“你从头说!水家的小子又是谁?”这个姓氏划过他脑海,他立刻想到了那位绝色佳人,姓水的人不多。他的心里隐隐有点担忧。

薛凌嘟着嘴道:“姐姐喜欢那个小子,可他是我们家的佃农,身份太低。他死活不敢高攀,犟着要跟姐姐分开。去年夏天,他们两人在我们花庄的花圃里拉扯,全叫我听到了。姐姐让我不要告诉你们。她说她有办法让那小子听话。”

薛睿脑子嗡的一声,虽然大长公主十分彪悍,可是并不曾豢养面首什么,倒是他们父亲十分风流。姐姐到底什么时候学成这个模样。薛睿简直不敢相信。可是想到他大姐心思缜密,外表温柔实则胆大包天的性子,又觉得有几分可信。

薛睿的声音低了下来,“那她,她就把那药给了你,让你有样学样,去药时楚茗?”这可不像姐姐能做出来的事儿。

薛凌这才不情愿地道:“不是。我问她有什么法子让那个小子就范,她说他有法子,她又不告诉我她怎么做。我就很好奇,一直派人盯着她,看到她从府外买了那药。我也让人去买一样的。结果那卖药的不卖给我,我甩鞭子吓唬他,他才给了我一份一模一样的。他还告诉我,这个药给男人吃了,我能一举成孕。”

薛睿瞪着她,“卖给你药的王八蛋是什么?”

薛凌看哥哥不骂她了,放下了一点儿心:“我告诉娘亲之后,娘亲也去找过,可是他就像个假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娘亲说……”

“你被人设计了!”

薛凌点点头,“对,哥哥,娘亲也是这么说的!”薛睿看着妹妹,只觉一阵疲倦袭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自从时楚茗失踪就忧心忡忡了。若这是个事先策划好的连环套,那么他们已经落入别人彀中。

他抬头看着妹妹:“你到底看上时楚茗哪里了?他是生得略好一些,我看尚青也不差啊。京中的俊秀公子那么多,你就不能换一个人喜欢吗?”

薛凌又瘪了瘪嘴:“我告诉你们,我除了表哥谁也不要!别想着把我卖给什么人!”

薛睿沉着脸道:“时楚茗回来了,你先看看你的亲表哥,怎么处置你的罪吧!你此番害他差点儿丧命,娘亲也保不住你了!时楚茗明明从小到大也没有给过你什么好脸,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你只要一举成孕,就能得了他的心?”

薛凌脱口而出:“谁要他的心了,我就是想要他的人!”

这话出口,莽撞的薛凌也不由有点害羞了。她红了脸扭过头,有点伤心地道:“反正他也不喜欢我,那我又那么喜欢他。不如就怀个他的孩子吧!”

薛睿没想到妹妹还有这样的了不得的志向。他简直哭笑不得,他一直对时楚茗怀着淡淡的杀意,可是听了妹妹的话,那杀意竟雪化冰消了。被妹妹盯上可真惨。

薛睿也有一些自责,自己家中的姐妹想什么,他竟然全然不知。若不是两个姐妹接连出事,他也不知道她们的心事。

他叹气道:“时楚茗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想过如何面对他的惩罚吗?尚青是不行了。这几日,我们再给你找个差不多的良婿,你赶紧出京吧。”

窗外雨声哗哗,天色更加阴沉了。薛凌却回头道:“不。表哥要杀我就杀好了。要是他肯亲自动手,我也算如愿了。”

薛睿一直知道妹妹迷恋时楚茗,他只是觉得她蠢。没想到她是疯了。

而薛凌则想起了七夕那夜浴血杀神一般的时楚茗。那时候时楚茗愤怒地望着她,低喝道:“你给我吃了什么?你在找死吗?”她惊慌失措,看着满眼泛红的时楚茗,只觉他马上就要取了她的头颅,就像他撕碎那些杀手一样。

她结结巴巴地哭着道:“表哥,我只是喜欢你!我不是要害你,表哥!”

可杀神一般的时楚茗,却在七夕的灯火辉煌之中,凝视着她,显得既危险又英俊。他忽然冷笑道:“我不喜欢你。薛凌,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他击出一掌,将她击飞了三丈:“滚吧!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就是你的死期!”

薛凌想到这儿,身子微颤,她看着哥哥道:“你问我为什么喜欢表哥。你记得吗?小时候去找时楚茗的娘,那个歌姬的麻烦,表哥却忽然冲出来,夺了我的鞭子,还打了我一巴掌,打掉我一颗牙。”

薛睿目光一沉,那些童年往事,他几乎忘记了。时楚茗那时候是个小可怜,并不像现在这么威风。他模糊记得好像当时时楚茗打了薛凌之后,被吊着抽了三天三夜,差一点儿就断气。

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母亲忽然将时楚茗放到膝下亲自抚养,比待他这个亲儿子还好。他有的东西,时楚茗也有。时楚茗有的,他却没有。后来他才知道时楚茗是皇帝舅舅的儿子。

薛睿看着妹妹冷冷道:“你有毛病吗?他打了你,你就喜欢他?那我给你找个大老粗,让他天天打你,你是不是就会换人喜欢了?”

薛凌瞪了他一眼。薛睿又叹道:“从小到大,你总给他找麻烦。妹妹,除了有病的人,没人喜欢对自己不好的人。你死了心吧。”

薛凌怒道:“你说谁有病?时楚茗不是也不喜欢我,对我不好吗?我就喜欢他!哥哥,原来你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

只听前面人群一阵欢呼,道路终于畅通了。他们兄妹两人不再斗嘴,急忙催促车夫往前。

却听雨声哗哗之中,群山中忽然传来了声声呐喊,在山壁上回旋,仿佛漫山遍野都是人:“破天教,替天行道!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只杀贪官,不杀百姓!”

薛睿大惊,他急速跳出车子,灰蒙蒙的天幕之下,大雨笼罩四野。此时他看不明白敌人的虚实。只听草木浓密的山间四面八方充斥着喊声。不知道那云雾茫茫大雨滂沱之中,到底有多少人。听这喊声,好像他们将烂陀山都团团围住了。

薛凌也有点害怕,掀开车帘,雨水扑了进来:“哥哥,破天教是什么?”

薛睿皱着眉头道:“是诸王之乱之后,几处草寇汇聚起来的反贼。不是说他们大部分都被剿灭了吗?为何在这京畿重地,烂陀山下,又出现了这么多反贼?”

而此时山下一队迤逦的长队,也停了下来。太后正抱怨她的腰都要颠散了,让大宫女岳子兰给她捏着腰。听到那远远的喊声,她吓了一跳:“这,破天教怎么跑出来了?快遣人去问国舅。”

她的话音未落,轿前打马过来一个高大的暗金甲中年将军。正是太后的哥哥,国舅秋克忠。太后手指颤抖着,撩了几次都没撩开帘子,还是岳子兰替她撩开了帘子。对上秋克忠,岳子兰脸一红,闪到了一边。

秋克忠深深看了一眼岳子兰,看着拿帕子擦眼角的太后,忙策马走近来,跟随着太后的轿子。他道:“娘娘放心,今日跟着出来的都是极为精锐的兵勇。破天教自从教主死后,就势力萎缩,现在的人不过都是毛贼而已。自会手到擒来。”

太后哭道:“哀家怎么就这么运道不好,看望受伤的儿子,还能碰到反贼。”

秋克忠深知太后一旦开始哭,没有半刻钟,你别想离开。他立刻温言道:“皇上吉人自有天相。如今雨大,我们到前面的半山亭子落轿休息一下吧。我去看看前面的情况。若有蟊贼,我就顺手料理了他们。”

说着他行个礼,丢下妹妹跑了。

太后只觉胸中被噎了一下,当下脑子里什么反贼,什么儿子都没有了。她泪水涟涟目光朦胧地望着车中的宫女太监们:“国舅他这是嫌弃哀家了么?”

岳子兰忙上前拿帕子为她擦泪,“娘娘,国舅是担心娘娘受惊,急着去前面部署了。那破天教很厉害的,您忘了吗?盛安三十年的事儿。”

太后瞬间停下了擦泪的手,她抬头端详着她的大宫女:“你不是才二十多吗?盛安三十年,你才多大?你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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