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杂乱,不是她要等的那个人。
那个人,走路时,向来是不急不缓的,极少有失态的时候。
云若抬眸望去,一前一后走近的狱卒穿着黑红色短打,手中却握着两尺长儿臂粗的棍棒。
那是打断她腿时用的。
那两人慢慢走近了,紧接着是锁链落地的声音。很快,云若被人从水中捞了起来。
她被扶着半放在墙角的干草上,背脊靠着墙,虽还是透骨的凉,但总比直接躺在地上要好的多,于是涵养极好的朝来人道了声谢。
狱卒动手前,照旧是问话:“凡女云若,你可认罪?”
云若低垂着头,不无嘲讽的笑了笑:“我无罪,为何要认?”,笑着笑着,却是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二人瞧见,均有些不忍。谁不知这行刑的命令,乃是栖梧宫那位殿下亲口所下。
这几日来,为了让她认罪画押,每日清晨他二人都会手持棍棒准时赶到,在这女子清醒的时候,活生生将她的腿骨敲断,若是昏过去,便用水泼醒。
傍晚时分,再由专门的医官负责接上,接上之后,再将人丢进特地从凡间寻来的水银池中。受尽蚀骨之痛。
其中痛楚,非常人能忍受,而这凡人从头到尾都非常冷静,不曾为痛楚求饶过,瞧见他们这些行刑之人,眼中也无怨憎。
甚至会为了微末的小事轻声道谢。
若非上头下了死命令,撇开修为不谈,单论气度涵养,这太子妃约莫也是当得的。
另一人忍不住便劝道:“姑娘,我劝你还是早些认罪吧...左不过是一死。早些认罪,也少受些磨难。”
云若摇头婉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棍棒高高落下,击打在肉/体上发出沉闷的响。血迹在素白的衣裙上逐渐晕开,猩红色的血线顺沿而下,在脚边汇作小小的一滩。
悄无声息的,一点一点,逐渐壮大。
云落在剧痛中努力保持清醒,紧扣墙面的十指,早已血肉模糊。血痕斑驳交错,看上去分外惊心。
其中一人便道:“你这又是何苦?早些认罪,也能少些皮肉之苦。”
面对狱卒的善意,云若摇了摇头,最终选择了如实相告:“人生在世,总有值得倾尽全力也要守候的人。我意已决。二位不必再劝。”
行刑的狱卒对视一眼,手中力道,又加重了些。
墙面上此起彼伏的光影让她想起一些旧事。
想起初遇时,漫天火光中,朝她伸出的那双手。语气却是高高在上的,看上去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那时云若从未想过,那样强大,张扬与恣意的人,会因为她,日益孱弱。最后连凝聚形体都做不到,连最珍贵的记忆都开始逐渐遗忘。
这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所以那盏结魄灯她一定会拿到,即使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思及庭院中沉睡的二人,云若面上坚定未改,眼角眉梢挂着的冷意却悄然退去,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看上去莫名温柔。
酷刑还在继续,但她看着红衣女子宁静的侧脸,心中突然便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
她对自己说:“一切,都是值得的。”
之后,云若数度支撑不住昏了过去,却又很快被水泼醒。
地牢内的烛火明了又灭,来来往往的人换了几拨,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却始终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