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笙和雪枝一前一后回芙蕖院时,香茗正坐在内室小椅上,靠着桌角睡觉。
听见窸窣脚步声,她略抬起头,挣扎着睁开眼。
见到燕笙放大的俏丽脸蛋,香茗心中一惊,立时跳将起来。
“小……小姐。”她涨红了脸,捏着衣角结结巴巴道。
“你个懒丫头。”雪枝柳眉微皱,过来捏着她的耳朵转了半圈,香茗叠声呼痛,告饶道,“好姐姐,别扭了,香茗以后再不敢偷懒了。”
燕笙想起在陆家时香茗待自己也算衷心,摆摆手道,“雪枝姐姐,饶了她罢。”
“谢小姐。”雪枝依言松手,香茗捂着耳朵挪到燕笙身前,福身行礼。
“冬日里冷贪睡,今日我便不罚你,下次可得放激灵点。夫人最见不得懒人,你被抓着罚去浆洗,我可帮不了你。”燕笙软硬兼施说了一通,唬的香茗脸都白了,连连点头。
雪枝在一边偷笑,心道小姐今日行事大不同前,竟是懂事许多。一时又是心酸,若不是老爷严厉,夫人又不管。小姐何必如此费心。
燕笙自不知雪枝想的这样远,坐到小凳上,香茗乖觉,立刻斟了杯茶放在她手边。
“小姐,喝茶。”她笑的讨巧,衬着圆脸显出几分娇憨。
燕笙喝了口茶,觉得味道有些不同,看了眼,竟是普洱。
她幼时不爱喝茶,嫌茶味苦,最多喝花茶养颜。后来裴云说她胖后,她便换了据说能瘦身的普洱,嫁到陆家后,陆谨之喜爱六安瓜片,她便投其所好,改了习惯,一喝便是许多年。
看着微褐的茶水,燕笙有些黯然,前世自己费尽心思,学着温婉贤淑,学着主持中馈,可陆谨之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不碰她也就罢了,还在外面有了女人,妖妖娆娆。燕笙至今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对她?
当初陆谨之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还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燕笙含羞点头,满以为可以与他执手白头,谁想婚后他竟换了副模样,百般冷淡。
死后她听他说一早便厌了她,既然如此,他又为何娶她?莫不是被父亲拿婚约逼的?
燕笙有些头疼,索性不去再想,今生她不想与他有半点瓜葛。
“雪枝,父亲不久前是不是送了些古书来?”燕笙忽然想起什么,指尖点了点桌案问。
“是,半月天前小姐从沈氏学堂回来,说要多看书,考个状元郎为老爷夫人争气。”雪枝唇边露出笑意,温声道,“老爷听了开怀不已,隔天便送了几本书来,让小姐多学学。”
“书在哪,我找几本送给云表妹去,他最爱这些之乎者也。”燕笙想着裴云病着无趣,送些书去给他解解闷。
据她所知,除了老臣相陈伯危孙女陈蕤喜欢读书,就连事事争先的沈碧清都不爱看这些,惯常看话本。前世她也奇怪裴云怎么啃得下这些蝇头小楷,还乐在其中,如今可算明白了,免不了投其所好。
“就在床下面的箱笼里。”雪枝一听,喜不自胜,虽说她看小姐样样都好。但表小姐娴静温柔,气度过人,小姐和她多相处不是坏事。
雪枝把书抱出来放在桌上,燕笙翻了几本过来看,顶上面的是《女则》《女训》,她扫了一眼便扔在一边。
下面的是《孟子》《礼记》《十洲记》等,燕笙觉得这些还成样,拿兜袋装好,捧着书去找裴云。
她去的时候天色微暗,裴云已经起来了,坐在案边翻阅古书,一旁点了盏烛灯,莹莹烛火映的他姿容秀逸。
听见外间阿若唤了声五小姐,他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地抬起头来。
燕笙右肋夹着个小布袋,悄咪咪进来了。
“五小姐,你做什么?”裴云咳了一声,哑声问。
“阿云妹妹,你怎么这么见外,以后就叫我阿笙吧,不然芙芙也行。”燕笙套近乎说,心道,重活一遭是好,只可惜她拿了话本里坏女角的戏份,对着未来只手遮天的大权臣,只能处处小心。
“芙芙?”裴云抿唇,有些不解地问。
“这是我的小名,只有爹娘知道,现在你也知道了。怎么样,我对你好吧。”燕笙小心翼翼地朝他眨眨眼。
这算哪门子好?裴云垂眸,燕笙便跑过去,把布袋递给他,“这是父亲给我的书,我看不懂,想着你爱看,便拿过来了。你瞧瞧。”
裴云提起精神,斜晲了她一眼。她竟知道他爱看书?接过来打开,全是早年母后布置的书,早已看的烂熟于心。
他面色如常,收下书淡淡道,“五小姐有心了。”
“阿笙。”燕笙拧起眉,直直地望着她提醒说。
“阿……笙。”裴云默了一会,极轻地唤了一句。
“你喜欢就好。”燕笙乐了,害怕多待讨人嫌,忙朝裴云摆手作别,“礼送到我就回去了,雪枝还等着我吃晚膳呢。”
裴云颌首,眼见燕笙一蹦一跳出了院门,娇小玲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他转回目光,看向桌边那一堆书,鬼使神差拿起一本《孟子》来。翻开第一页,裴云便愣住了,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忍耐又实在美丽的笑来。
泛黄的纸张上画了一个猪头,旁边写着一行字,端正却稚嫩——裴云大坏蛋,你才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