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映红了半面天,像是善绘的画者不小心打翻了丹砂,深深浅浅的红色氤氲成瑰丽的葡萄酒。
正阳大道上,一行装饰华丽的马车前后有序,不疾不徐地朝前行。
两道酒楼茶馆和卖货物的小摊贩,最早收到街头巷尾,四面八方而来的传闻。自然知道路上这不同寻常的阵伍是参选太子妃的贵女,布衣妇人一个个睁大眼睛,绕有兴味地盯着那行马车。仿佛多看几眼,就能沾染高门世家的贵气。
天公知人意,此时南面刮来一阵风,将不少马车侧面布帘拂开,露出里面端坐的贵女,以及各式五彩斑斓的锦绣衣襟。
贵女们所着衣裳件件式样新奇,染出漂亮柔和的颜色,料子泛出闪闪珠光,可真真是刺到了妇人姑娘的心里。
大家都交头接耳,跟伙伴说着这布料该是谁家布坊的,这样式的衣裳回去也要去铺子裁上一件。当然更要紧的事,谁家小姐能选上太子妃。
嬉笑的议论中,透着事不关己的热闹。没人知道,处于风暴中心的女郎,就在这列马车中前方一辆里,气息均匀地打盹呢。
虽有裴云提点,但燕笙对于选妃一事还是颇为忧心,提心吊胆许久,加上在宫中折腾两个多时辰,身心疲惫,现下真的困了,靠在车壁也睡的香甜。
可在她后面马车上的沈碧清就难熬多了,尽管沈碧清早就猜到柳月娘十之八九不会来接她,可上了马车真没看见人时,她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失落。对比一旁言笑晏晏的沈燕笙等人,她心态更加失衡。
幸亏母亲只是假怀孕,否则真有了孩子,她更不得宠爱了。沈碧清有些冷酷地想,此时又想起太子冷冰冰毫无情意的眼神,沈碧清心里像针刺一般疼痛,又像在立在悬崖边突然跌落,求而不得,与权势富贵擦肩而过的痛苦憋屈难以言喻,她迫不及待想要发泄。
将绣着精美兰花的丝帕揉成一团,折腾了许久,心里火气还是散不了,沈碧清干脆使劲拉扯,费劲力气终于扯出一道裂口,她弯起唇,用力狠狠一拉,将丝帕撕成两半。
只有破坏,才能稍稍平息她心中恼火。
在刺耳的撕裂声中,沈碧清眼前浮现高高在上燕笙被推下深渊的画面,她深吸一口气,秀美娟丽的脸上露出恶意的笑。
……
马车快要抵达沈府时,燕笙被一道悦耳的声音叫醒,她哼了两声,伸手揉了揉眼睛,在一片茫然中恢复意识,模糊的视线里慢慢露出一张脱俗的美人面。
微红的霞光照亮了裴云那张精致秀逸的容颜,他抬眼睨着燕笙这边,眉头微蹙。
“阿云妹妹。”燕笙立刻清醒了,抛下枕头,一个轱辘跳起来。
“哎呦。”她忘了自己在车里,猛一站直,不慎撞到车厢顶,痛呼了一声,与此同时,她听到一道低低的闷哼,燕笙察觉异样,忘了摸头,循声看向一旁的裴云。
察觉到燕笙注视的目光,裴云略微不自然地将右手收到身后。
“等等。”燕笙立刻扑过去抓住了他宽大的袖摆。他是把她当傻子吗,难道她会感觉不到刚刚他伸手护住了她的头。不过他的手太骨感了,没什么肉,撞上去和木头没什么差。虽然燕笙还是撞疼了,可前世“冷酷狠毒”的摄政王大人,突然这么善心大发,燕笙怎么能不感动。
“阿云妹妹……”尽管裴云百般不乐意,但燕笙固执劲起来,他还是招架不住。燕笙扯住裴云衣袖,硬生生把他的手拉到面前。望着玉白五指上通红泛紫的关节,燕笙眼眶发酸,嗓音微颤唤了一句,心想,这得多疼啊……
裴云的手生的很是漂亮,因为是男子,自然比一般女郎的手大一些,但骨节纤长,加上他皮肤如冷玉般白皙,那手看起来像雕刻一般精致。此刻明珠蒙尘,点缀了些许紫红,不由令人怜惜。尤其燕笙是个实实在在的手控。
她前世迷恋陆谨之,除了他俊逸的皮相,还有几分是因她无意间看见他书写时骨节分明的美手。
可裴云的手,无疑更胜上几分,简直是稀世之宝。燕笙一面心疼一面想,要是再等几年裴云成年了,那手现出力度风骨,不知得多么勾人。
她摇了摇头,散去绮思,凝视裴云淡漠平和的神色,小声问,“阿云妹妹,你疼不疼?”不待裴云回答,她便自行往下说,“都撞红了,肯定很疼。”
裴云生性厌人亲近,燕笙不由分说把他的手拉过去后,他浑身控制不住陷入僵硬。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想抽出手时,偏偏瞧见她眼中泪光闪烁。心中翻腾着对接触的厌恶与莫名烦躁,最后还是败在了女郎微红的眼眶下。谁知道这位是“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的主。
“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燕笙见裴云没有排斥意思,学着母亲哄她的样子,低头在裴云撞红的手背上轻轻吹了几口。
温热的气息触及手背,猝不及防的裴云心中一窒,接着自手至身都不受控制地泛起鸡皮疙瘩。
他缓过那阵奇异的麻痹感,那边燕笙毫无察觉地问“有没有好点,再吹下吧。”,眼看又要哈气,裴云额头青筋直跳,忍无可忍,用力将手从那温暖的桎梏中抽了出来。
“我不疼了,下车罢。”裴云冷着声音扔下一句,随后有些急迫地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