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江晏迟低头看着眼前这个?温良安顺的阿歇。声音都低哑几分:"你还好吗。"
楚歇被困在龙椅上?,青檀香沁人心脾,江晏迟如今本就高他两寸,这样身形靠得近了,极具压迫感。
"喝的药物对你有?影响吗。你夜里也不怎么出现了。"江晏迟伸出手探着他的额头,"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殿……陛下。"
楚歇无心与他谈论?这个?。
将?人推开些,楚歇余光观察着底下的赵煊,一边凹着人设,斟酌着用词,"陛下,我根本不适合当皇后,我登上?那?个?位置,会?后患无穷的。"
"我说你能就能。"皇帝似乎不想就此事多加谈论?。
赵世子脸色怪异地看着那?殿上?倚靠在龙椅上?的人。
是楚歇?还是楚歇有?孪生兄弟?
长得分明一样。
又性子一点都不像他。
“赵小世子,你走吧。”楚歇轻咳了一声,不再与皇帝交谈,“你放心,就算我当了皇后,我也未必能活……活得长久。”
一派宁静坦然。
“阿歇,不会?的。你会?长命百岁。”皇帝最听不得他说这些话,替他将?毡毯裹得更贴几分,“我保证。”
赵煊听着二人对话,惊觉不对,听陛下这意思,这分明就是楚歇。
“楚……歇?”赵煊带着些疑虑问,“你是……楚歇?”
与那?双眸子对上?。
清涟泛起,碧湖润泽,透着明净纯澈的光芒。
眼前的楚歇眉眼哀愁温婉,长长吁出一口气,像是终于将?积压已久的秘话吐露,“我知你十数年来?也非全然真心与我交往,不过是遵从你父亲的意思……你打心眼里,是看不起我这种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低贱之人……咳咳……”
从不落低的掌印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眼神,这语气,到?底怎么回事。
非得要说的话,眼前这个?楚歇……倒是很像那?一日自己给他送毒酒的那?个?。
“陛下,这……”赵世子看向皇帝。
皇帝知道此事瞒不住他了,下了封口令,“你全当今夜什么都没看到?,不要同任何人提起。赵世子,你走吧。”
“陛下,为?何楚歇今日看上?去分外不同……”
皇帝并?不打算解释,斩钉截铁地喊:“来?人,把人给朕拖——”
"陛下!"
“因为?我有?癔症。”楚歇轻轻地一句如秋风平地起,打断二人的纠缠。
“阿歇,你!”皇帝本不欲太?多人知道此事,可是楚歇却将?话说开了,大概还是顾念与他相识已久的情分,“我与世子相识十数年,却连此事都未曾告知世子,是我不够坦诚。”
“楚……”
赵煊看着面前这个?楚歇,完全混乱了。
癔症,什么癔症。
“赵煊,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骗你。我本前朝罪臣之子,当年死里逃生,被苏太?傅收养一直生活在边境……世道残酷,容不下弱小。也许是环境所逼迫,也许……是因为?旁的。我很小的时候就得了这个?怪病……我知道我的身体里有?两个?‘我’,一个?善的,一个?恶的。每当我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那?个?‘我’就会?出现,不择手段,坑蒙拐骗。一开始我并?没有?太?在意。可渐渐地,那?个?‘恶’的一面出现得越来?越多,而我几乎只能在深夜里出现,到?现在,我能维持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你说得对,我这样的人别说当身居高位了,连活着……都不应该。”
这些往事,江晏迟也是第一次听楚歇说。
楚歇的本意是让赵煊对自己敌意不要那?么大,方便套话。
可这一连串话说出来?,赵煊还没什么反应,江晏迟反而一下往他怀里钻,"阿歇,没事了……我应该早点遇见你……"
啊这。
恕我直言,你那?时候还没出生。
楚歇稳住表情,推开小皇帝,只看着赵煊,继续铺垫情绪。
"我知道,他因为?仇恨,不公,怨怼,做了很多残忍的事情。我没有?那?些仇恨的记忆,所以我才能得到?这片刻的宁静。实际上?我与他本就是一人……他犯的所有?罪,我都该一同偿还。"
“楚歇……”
赵煊傻了,完完全全呆立在原地。仔细琢磨后心渐渐沉重了。
"你……你,果真会?有?这种事,你……不可能,你如今在骗我是不是……怎么可能呢……"
"赵煊,我救过你的。在上?次你给我一杯毒酒的时候。"楚歇声音静默,"你以为?,如果你当时面对的是‘他’,你能有?活路吗。"
赵世子心中封存已久的疑惑如今终于顺了过来?。
他想起来?祁大人也跟他说过,总觉得楚歇很奇怪。
像他,又有?时候不像他。
竟是如此。
"我死了,他就也会?死……我知道的,可我……"
"阿歇,别再说这样的话。"江晏迟忽地又插一句进来?。
楚歇心里咯噔一下,江晏迟你能不能不要老打断我。
如今楚歇说的这种话江晏迟一个?字也不想听,“你不用管这么多,御医给的药按时喝了没,会?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越是进一步相处,越能发?现两个?极端性格的相似之处。
他相信能融合。
夜里的楚歇不会?彻底消失,他会?融入白日的那?个?楚歇,合而为?一。
那?才是真正?的楚歇。
不受仇恨和善良拉扯,一分为?二的楚歇。
"陛下,我有?话想私下和赵大人说两句。"楚歇看着紧拽着自己的手,有?点嫌弃,"极重要的事。"
“你……”
楚歇反手握住江晏迟,那?几道好似安抚。
小皇帝默了一会?,做出退让,"那?,半刻钟够不够。"
够,太?够了。
楚歇莞尔,“嗯,你在外面等我。”
小皇帝出去了,楚歇将?受了鞭刑的赵煊扶起来?。
终于能把心里琢磨了好几天的苦情剧本演出来?了。
“赵煊,我很清楚,如果有?一天我完全消失了,那?么楚歇此人将?会?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将?再无人可以约束他,制衡他……赵煊……”
楚歇从怀中取出今日晨起桃厘为?自己挽发?的簪子,递到?赵煊手里。
簪子的一头抵住自己的心口。
此一计,以退为?进。
"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想活下去。"楚歇压低了声音,有?些颤抖,"不如,你给我个?解脱吧。"
赵煊握着那?簪子,像是握着烧红的烙铁。
"不……"
"你不是也觉得我该死吗……"
"不是,我……"
"那?就杀了我,反正?你也不怕死,杀了我,所有?问题都能解决……"
见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楚歇开始有?意无意地试探着底下的赵煊:“反正?这也不是你第一次杀我……我流落到?淮崎郡的时候,那?个?打了胜仗的副将?,赵灵瞿识破了我的身份,我也差点死在他手里……我在你眼里早就是怙恶不悛的了,与其?你找人杀我,不如自己动手吧。”
嘴角微微扬起,笑容落寞又释然。
"相识十数年,能认识你,我从未后悔。死在你手上?,我亦甘之如饴。"
赵煊果真反问一句:“赵灵瞿?”
"我没有?……我没有?要他杀你,我没有?!我甚至根本不知道你也在淮崎郡,你误会?了,我……"
他手抖下,立刻将?抵在楚歇心口的簪子收回,喃喃,"我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