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四
那时候,我才十五,能分配到的房间小的可怜,自己躺下后,几乎没有任何的空隙,房间外的空气,夜里为了节省能源都会降到很低。我把他们两个侧着身放在床上后,唯一能够容纳自己的位置就是蹲在角落,那时候的身体很好,这么一蹲就是一晚上,细细的听着两人呼吸声音由急促慢慢的变的平稳,突然间,觉得自己这么别扭蹲一夜,倒是挺值得的。
铎先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蹲在角落的我,敌意的眼光看了我一眼,再看到了旁边睡着的泽。他摇了很久,泽没有醒,他才想起了问我:“我弟弟怎么了?”
“你们两个都因为缺氧。昏迷在路上。”我回答:“他是你的弟弟?”我疑惑的问,在贫民层里,早就没有这些所谓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亲戚关系,这时候的DNA技术已经很发达了,为了不浪费不必要的能源制造出劣质品,人们已经学会用最优良的DNA进行组合,制造出越来越能够适应恶劣环境的下一代了。而唯一的代价,我们再没有所谓的亲人,更不用谈所谓的亲情。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我叫王铎,他是我弟弟王泽。你救了我们?”
“我叫七七。”我回答:“你们住在哪里,我送你们回去?你们的名字很奇怪,我无法根据你们的名字找到位置。”
“名字奇怪?”他看着我:“我不觉得哪里奇怪了,反而你的名字才奇怪了,七七,小名么?”
我指了指大门上,一串的阿拉伯数字:“最后两个数字是77,所以我就叫七七了。”
“哦。”他点了点头,感叹了一番:“原来你们都没有名字啊。七七,我弟弟什么时候会醒?”
我摇了摇头回答:“不知道,不过他的呼吸频率已经正常了,快了吧。”
“你救了我们,想要什么?”他突然问。
“听说,以前救了人,人为了答谢会带着礼物,请恩人大吃一顿,比如一大束的鲜花?你有没有?”
他呆呆的望着我,摇了摇头。
“几层的水果奶油蛋糕?”
他继续呆呆的望着我,摇了摇头。
“一整只油汪汪的烤鸭?”
他已经不发呆,不摇头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再来一瓶红酒。”我得意笑了笑。
“这个或许有。”他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回去找找。”
我一听笑了,我说的东西都是记忆里,金色时代的东西,这个东西早就随着历史的车轮,掩埋在黄沙之下,明明用不可能的东西来笑话他,他却一本正经思考我每一个问题,于是我装着很恼的样子继续逗他说:“什么东西也没有,也敢问人‘想要什么’。”
我一说完,他脸居然红了,用一副明显不是装出来而是很自责的严肃表情低着头,想着。
许久,我憋不住了,终于笑出声对他说:“行了,我也是一时间头脑发热救了你们俩,救已经救了,没反悔的余地了,也没有想过有什么报酬,再说了,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能够值得期待的报酬。”
他突然抬头:“我相信我只能够满足你提出的其中一个,可以么?”他还在征求我的意见,用一种严肃到每年贫民层跟上面针对能源指标谈判会上的口气。
“行了吧。”我笑了笑:“你这人真无趣的很,真不到你是怎样在这样环境里长大的。若是什么事情都像你这么般去认真思考,贫民层里能够活下几个人?这日子,开心一天是赚一天,不是么?”我扭头看着他。
他望着我,表情突然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半宿,尴尬的冲着我笑了笑。
他带来的仪器和药物,似乎让我的身体好了一些,也或许是记忆里一个词语说的,叫回光返照。
“铎。”几个小时后,我终于可以清晰的叫出他的名字。
一个低低的声音,居然让他浑身的颤动。他戴着氧气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双手,不停的来回摸着我的秀发。
他也许想抱我吧,可是我现在是一个已经碎成玻璃花的瓷器。一碰就会碎。
“七七,知道么?这个世界只有傻瓜才不会得到幸福。”他坐在旁边喃喃自语,隔着氧气面罩后传出的声音,低低的嗓音,嘶哑的像是一种哭诉。
傻瓜,我知道,你在骂我。
“你曾经跟我说过,爱人和被爱一样的幸福。你可知道,你这种爱的方式,让被爱的我怎样会幸福?你把小六送到了我的身边,无论她怎样的美丽,怎样的体贴,她终究不是你。她告诉我,你已经去了,我起初不信,日子旧了,总归是信了,她说的没错,哪有一个傻瓜会放弃来上层的机会的。”他停了很久,摸着我的脸颊一动不动:“可惜,你就是这样一个傻瓜,傻的无可救药。事到如今,你让我如何救你?”
傻瓜,我知道,无可救药。
“你想让我幸福,我明白,我想你听到我结婚的事情,一定觉得可以带着你的祝福,你的爱,默默的离开这个世界。你规划了很多很多,有没有想过,就像现在,我出现在你的身边,看着你即将离我而去,想着我还得继续着你为我规划的幸福路,而这条幸福路上没有你,我会是什么感受?是你告诉了我,幸福的隔壁是地狱,我是不是该谢谢我那弟弟了,幸好他给了我钥匙让我知道,什么是世界两头,什么叫云端,什么又叫深渊。”
傻瓜,我知道,赌徒的结果横竖都是一个字——输。
终于,我流下了眼泪,泪珠顺着脸颊,慢慢的滑落。还未滴落到床上,已经被他轻轻的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