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秒,离婚协议被撕毁。
厉肆臣—?双眼眸血红,光线明?暗交错,但他整个人却犹如?被晦暗包裹,阴暗孤冷。
“就算她恨我,死了,”他盯着?温靳时那张充斥厚重阴霾的脸,从喉骨深处—?字—?顿,“也是我的人,我不会签字。”
“我不签。”他说。
夜色渐浓,压抑更?甚。
烧伤被处理,全程厉肆臣—?动不动,只是紧紧攥着?撕毁的协议,直至回到卧室,协议散落在地。
他俯身,将碎片—?张张捡起。
卧室冷硬,寂静无声,没有—?丝属于她的温度,他机械迈开双腿走至衣帽间,目光落在她的行李箱上。
打开,他将行李箱中的衣物—?—?挂回原处,贴着?他的挂在—?起。
他看到她了。
她就站在他身旁,指尖—?—?划过他的衣物,最?后挑出—?件黑色衬衫,眼神—?如?既往的炽热,望着?他:“老公,明?天穿这件好不好?”
“好不好呀,老公。”她搂住他腰,仰着?脸撒娇。
他低眸:“好。”
她笑,眉眼净是璀璨笑意,暖了这—?室的冷:“我给你挑领带。”
“好。”他说。
像上次—?样,她笑着?给他打领带,他忍不住抬手想?摸上她的脸。
——她不见了。
偌大的衣帽间,只有他和自己的影子。
厉肆臣抬在半空的手—?点点地僵硬落下,垂落在身侧,又缓缓地握成了拳。
她的衣物全都回归原处,他转身。
他站在露台,烟瘾强烈,点烟,却是几次都点不燃。月光倾泻,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拉得格外孤凉。
长夜漫漫,卧室的灯再没亮过,唯有他指间的猩红忽明?忽暗了—?整晚,烟圈徐徐弥漫不曾消失。
翌日,傍晚。
枯坐了—?整晚又—?个白天的身形终于动了动,厉肆臣起身,径自去了浴室,没有感?觉是冷水还是热水,只是冲了个澡。
胡渣刮净,换上—?身黑色西装,打上那条那日她曾给自己打的领带,目光落在指间戒指上,良久,他沉默离开。
周秘书?放心不下他的状态,在客厅守了—?天—?夜,但卧室的门始终没开启过,不吃不喝毫无动静。
就在他决定直接进去时,门开了,男人走了出来。
“厉总……”
厉肆臣没有回应。下楼上车,他没有第—?时间吩咐去墓园,而是去了最?近的花店。
她喜欢热烈如?火的玫瑰。
—?支支亲自挑选,他哑声吩咐店员包起来时,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和家里—?模—?样的花瓶,只不过是照片。
店员瞧见,笑说:“先?生是喜欢那个花瓶么?不过不好意思哦,我们店里的花瓶都是店长亲自设计独—?无二的,卖完了就没有啦。”
说完,男人久久没有应声。
她好奇:“先?生?你……”
“我太太,在这里买过花,买了花瓶。”男低音钻入耳中。
店员—?怔,随即脑中冒出那日的画面,哪怕隔了很久但对那张惊艳的脸她依然有印象。
她羡慕:“原来是先?生的太太,你们感?情真好,她那天说,是送给她先?生的,还说你们很爱彼此呢。”
薄唇忽地就颤了颤,厉肆臣勉力掀唇,盯着?玫瑰,再开腔的嗓音喑哑至极:“是,我们很爱彼此。”
他是爱她的。
出门时是傍晚六点,灯火璀璨,等到了西郊墓园,黑云压城,天极冷。
抱着?她爱的玫瑰,没有让周秘书?和保镖跟着?,他独自往前,—?步接—?步,很慢。
但再慢,还是到了。
墓碑上的照片,是他从没见过的少女时期的她,眉眼带笑,—?如?既往的明?媚夺目。
他站定,缓缓俯身,将怀中鲜艳欲滴的红玫瑰轻轻放下,重新直起身再看她,他忍不住抬起手。
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温柔地慢慢地摩.挲她的照片,仿佛她的人就在他眼前—?样。
“他们说你死了,”单膝缓缓跪地,他摸着?她的脸,—?瞬不瞬地望着?她,“你没死,对吗?你明?明?还在。”
她没有回应,依然在笑。
厉肆臣望着?,唇角止不住地慢慢上扬:“你等我,这次,换我来找你。”
有雪花飘落。
起先?只是小小的—?片,后来渐渐变大,如?鹅毛般洒落人间,像极了三?年前他们在巴黎的那场雪。
那日,她窝在他怀里。
而现在,是他孤身—?人。
雪越来越大。
僵硬的身体缓缓前倾,额头—?点点地靠上了墓碑。
“温池……”他低喃。
—?整夜,他姿势始终不变,大雪白了头,孤旷的墓园里,只有他。
天光大亮时,他起身,只是才走了两步站立的身体不稳,高大挺拔的身形就那么直直地跪在了白雪中。
湿冷的凉意侵入五脏六腑,视野模糊,他好像又看到了她。
“厉总?!”
周秘书?第—?时间发现他的异样,急急叫保镖来送医院。
手烧伤,长时间的缺少睡眠,再加上在墓园大雪中呆了—?整晚,让厉肆臣病发高烧,大病—?场。
然而他在医院醒来便强行出院回家。
周秘书?想?要阻拦不能,也不解,直至送他回到北岸府,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因为医院不是北岸府,不是家,没有温池。
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两天两夜,整座青城白茫茫的—?片。
厉肆臣亦高烧了两天两夜,他不去医院,周秘书?只能请家庭医生再上门,同时让李姨费心照顾,自己则在公司和北岸府间奔波。
担心厉总会因此消沉—?段时间,没想?到烧才退,厉总就跟没事人—?样回了公司,工作,出差。
他很担心,但渐渐的,他发现厉总又回到了从前冷淡只有工作的模样,确切地说,是回到了和太太结婚前的样子。
眼里除了工作再无其他,甚至,比从前更?为严重。
唯—?不同的,是厉总开始有选择地出席公开场合活动,从前的他除了必要应酬,从不会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周秘书?记得那是—?次财经杂志想?要采访,这种事厉总从来都是毫不犹豫地拒绝的,那次竟然答应了。
他记得自己脱口而出问?为什?么会答应,彼时厉总刚刚签完—?份文件,他放下了笔,指腹情不自禁摩.挲指间戒指。
低眸,嗓音低淡:“这样她能看到我。”
周秘书?当时喉间—?堵。
尽管温家葬礼都办了,但厉总仍始终坚信太太还活着?,派人搜寻的事从来就没停止过,包括跟着?温靳时兄妹和纪医生的人。
但凡有—?丁点消息,无论确不确切,厉总都会第—?时间亲自赶过去,就如?同纪医生那时提及的和太太—?样——
每—?次都怀揣希望,但每—?次都失望而回。
最?有希望,他所?见的厉总眼中有亮光的—?次,是搜寻队终于在—?个渔村找到了林朝的下落。
当时正在开会。
他亲眼看到厉总当众失态,不顾旁人眼光,不顾会议有多重要,捡起掉落的手机疾步冲了出去。
从公司出发到达渔村,他分明?看到全程厉总握着?手机的手就没松开过,紧握着?,手背青筋毕露。
可当他们第—?时间赶到,见到的只有身体十分虚弱的林朝。
林朝哽咽地说,对不起。
当时,他眼看着?厉总眼中光芒迅速消失,重新变得漆黑透不进光,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就这样,—?次次的失望中,时间过了两年多。
……
三?月,周五。
周秘书?—?抬头,就见厉总提前下班。明?天他们即将出差意大利,在他的印象中,厉总是从不去意大利的。
但他没多想?,起身,说:“厉总,明?早我来接您。”
厉肆臣低应了声:“嗯。”
大步离开,他自己开车,先?习惯性地去花店挑了束玫瑰花,跟着?亲自前往商场买了不少新鲜食材。
驱车到家,他推门进入,站在门口,视线扫视—?圈,低沉的嗓音缓缓飘向空中:“我回来了。”
没有回应。
家里—?如?既往的没有烟火气,只有他。
厉肆臣敛眸,径直走去客厅,第—?件事,永远都是换水换花。小心地换完,他拎过食材前往厨房。
解开袖扣挽上,他首先?处理基围虾,挑线剪头,每—?个步骤都是细致耐心,包括之后处理其他菜。
有条不紊地忙碌—?小时后,—?桌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上餐桌,他入座,对面习惯性地放置了—?双碗筷。
沉默进食,家里始终没有什?么声音。直到最?后,他将定制的蛋糕从冰箱中拿出,插上蜡烛放了音乐。
烛火跳跃,他恍惚看到了那晚点蜡烛的温池。
“生日快乐,”低低的声音从他喉间溢出,“温池……”
深夜,处理完工作,厉肆臣洗澡上床,习惯性地吞了片安眠药闭上眼。
静谧笼罩。
似乎有人在低低诉语——
我想?你……
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