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伊四处张望:“黑板擦哪儿去了?”
“刚好像看见宋彦拿着打闹,你看看讲台底下。”埋头写写划划的陆靳泓说。
赵影蹲下身朝讲台肚地下张望,果然落讲台桌肚底下:“在那儿呢。”
莫伊伸长了胳膊去捡。
赵影站起身,就势潇洒地将长柄伞朝肩膀上一扛,与此同时急匆匆打走廊冲进教室的宋彦好死不死地刚好撞上了扬起的伞尖,尖叫了一声捂着右眼痛苦地蹲了下来。
一通兵荒马乱,莫伊急急忙忙找来徐波送宋彦去医院。
而等赵影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家中的书桌前,面前的草稿本上密密麻麻地写着“负责他一辈子吧”,横七竖八字迹潦草。
脑海里回荡着徐波临上车时的那一句“如果他瞎了,你就负责他一辈子吧。”
她揪着着自己柔软卷曲的短发,叼着铅笔看着天花板,捶胸顿足:她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就这样被敲定了吗?负责宋彦的一辈子?
天啊,她英俊的白马王子还没出现,甜甜的初恋还没展开,梦幻的婚礼还不知所踪,未来还有一千万种可能,怎么忽然就要为别人的一辈子负责了?
次日一早,一夜无眠的赵影顶着鸡窝头特意提早去了学校。
年级教师办公室都安排在每一层的楼梯拐角处,她迷迷瞪瞪路过教室办公室时,恰好听见了徐波的声音:“你说这把伞是你的?”
她诧异地朝办公室张望,见徐波正面对着自己,而陆靳泓和他家保姆云姐正背对她站在徐波面前。
陆靳泓的手里拿着的正式昨日慌乱中不知所踪的那支黑色长柄伞:“是的,是我的伞。宋彦他跑进来太快,我没注意。”
徐波冲赵影招手:“你过来。”
她乖乖地走上前,站在陆靳泓的身边。
“陆靳泓说伞是他的,人也是他戳的。我问你,到底是谁?”
她愧疚地垂着头,声如蚊蝇:“我……”
话音未落就被陆靳泓截了过去:“她那会在帮莫伊捡粉笔擦,没看见。”不等徐波发问,就朝他一鞠躬,“老师,早自习开始了,我们先去教室了,老师再见!”
赵影稀里糊涂地就被他拉着一路小跑,回到教室时还处于一头雾水中,笔直地坐在座位上,连书包都没有卸掉。
陆靳泓伸手在她无神的眼睛前面挥一挥:“傻瓜,别害怕,没事。”
她的眼里渐渐蓄起了雾气:“你干嘛说是被你戳的?”
他嬉笑着,小虎牙若隐若现:“总不会叫我娶了宋彦吧?”顿了一下,恐吓似地玩笑,“如果是你,就得嫁给宋彦,然后照顾他一辈子。哎,哎,你别哭啊!你别当真……我昨晚跟去医院了,他那眼睛没事……哎,我说你怎么真哭了,别哭……别哭了……”
万幸的是,没过几天宋彦就贴着纱布回学校上课了,说是为了保护视力尽早恢复。
赵影也没能敌得过自己的良心,向陈亚飞自首。最终父女二人“亲自”下了24级台阶,带着鲜花水果到宋家拜访探望。
宋彦捂着自己的眼睛,不无威胁:“有个三长两短,你得负责我一辈子。”
回想起来,赵影至今还觉得这是整个童年听过的最恐怖的恐怖故事。
*
此后的日子,在“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中转瞬而逝,记忆带着安稳而快乐的气息。
赵影和莫伊,仍旧好得跟连体人似的,去个厕所都得手挽手去,蹲最相邻的坑。
和黎湘湘则是彻底结下了梁子,语文课比谁的作文是范文,数学课比谁比谁解题更快,就连体育课跑个50米也要拼个你死我活。
赵影觉得那是一度软糯温吞的自己最富战斗力的一年,满满的都是护犊子似的的战斗激情。
和陆靳泓……赵影从没有料到除了一起长大的莫伊,还会有一个人忽然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承担起这样亲密的角色,是最可靠的朋友,最信赖的人,见到他就想笑,即使吵架了也舍不得隔夜再和好。
他俩成了全班唯一没有三八线的异性同桌,那条三八线早在陆靳泓顶包的第二天一早就被赵影用小刀一点一点地铲掉了。
他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她心满意足的拿抹布擦拭着光洁如新的桌面,大方地赠上陆式特供虎牙笑一枚。
赵影觉得时间在自己身上并没有留下太深的痕迹,这两年不动神色地就过去,连身高也没怎么长进。
可是时光在陆靳泓身上留下清晰的变化——他长高了一点,变壮了一些,更重要的是那口南方普通话不知不觉间字正腔圆了起来。
大家说他是被潜移默化了。
可是赵影知道,那绝不仅仅是潜移默化,而是来源于他不为人知的倔强的努力,无数次人前人后的矫正发音,反复朗读课文,甚至在和她交谈的时候刻意纠正自己的音调。
所有的收获都不是不劳而获,他的努力被她看在眼里。
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自己的同桌是个很不一般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