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三本就有这个意思,不耐烦地拨开福德。
白瑞本来在擦他的刀,这时也站了起来。
“都别围着,让个位子出来,这块肉不能要了。”袁三扯过陈川没受伤的胳膊,将他扶着,从篝火堆旁踹开一个人。
“被狼咬了?”一个醉醺醺的独辫男人问,他是袁三的得力助手,但显然是关外人,他的长相明显带着外族的特征,高鼻深目,肤色黝黑,喝了点酒,就黑里透红。他带着探究的神情,探究里有一丝兴奋,这兴奋让沈寒香很不舒服,那就像狼见了肉的兴奋,贪婪而不怀好意。
“疯子,把解毒粉拿来。”石清以鞭柄拍了拍醉酒男光着的半瓢头。
“呵呵。”他摇了摇头,装听不懂地要往地上坐。
骤然冷利的刀锋横在他的腰上,几乎立刻就在他袒露着的后腰上割出一道血痕。
疯子摸到血,顿时色变,正要发作时,听到袁三一声怒喝:“让你把解毒粉拿来,耳朵既然成了摆设,要不要灌点水银试试?”
疯子不服气地哼哼两声,却没再说什么,走到一匹马旁从行囊里翻找出瓶瓶罐罐来,路过白瑞身边,他的眼睛仍警惕地盯着他,嘴里低声骂了句什么,但没人听得懂。
“会有点痛。”袁三嘴唇上的胡子动了动,说话带着不耐烦。
他把匕首在火上烧得通红,当刀子插入肉中,激起一阵轻不可见的白烟,就像肉熟透的味道。
疯子痴迷地抽动鼻子嗅了嗅,一拍大腿:“香!”
沈寒香胃里一阵抽搐,陈川的伤口周围被剜下几块肉来,用烈酒洗过,再撒上袁三爷他们带的药。
当一切结束,陈川吐出嘴上的布条,把它丢在脚下,踹两脚沙子埋了。
“别难过。”陈川小声说。
袁三的人各自都散了去,这时天已经快黑了,袁三说等天黑透再走。
沈寒香知道他是给陈川一点休息的时间,篝火在将熄未熄的夕阳之中渐渐亮起来,像日光一样夺目绚烂。
“好儿郎哪有不流血不受伤的?我小时候也受过伤,比这还严重。”陈川按着自己的小腿,本来想拉起裤腿来给沈寒香看,又不好意思道:“不给你看了,真的比这严重,差点这条腿就废了。”陈川拍了拍自己的右腿。
沈寒香是头一次见到这种血腥场面,这一路行来的一切,对她都是头一次。火焰在她的眼底跳跃,她斟酌了半天,才说:“我没难过。”
陈川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沈寒香说:“就是被吓着了,挺吓人的,我觉得。”天空里一轮孤单的月亮,比关内的要圆要大,“没见过人流血受伤,是第一次。”沈寒香深吸了口气,认真看着陈川问:“还疼吗?”
“有点。”陈川坦诚道,“不过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以内。”
“嗯。”沈寒香看了会儿天,忽然小声说:“我们不该擅自离队,下次不会这样了。”
陈川还想说什么,就见沈寒香已经站了起来,向袁三爷的方向走去。
福德安慰地拍了拍陈川的手背,递给他水囊。
“真羡慕你们啊,洗过澡了,奴才真的要臭了。可以直接做成臭豆腐。”福德玩笑道。
白瑞按着他的刀,坐在一边闭目养神。
再次出发时,沈寒香钻进马车里间,一晚上风平浪静,到天亮时候袁三爷松了口气,叫商队停下。
沈寒香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从马车上下来,袁三问:“没睡好?”
“睡不着。”
“我们将军从前第一次杀人,吓得一个月都没怎么睡着,每天晚上乱叫。娘儿们就是胆儿小,弱鸡似的,早说了让你哥来。”
沈寒香笑接受了袁三爷的另类安慰,又是荒漠了,大家在野地里取出铁架铁锅支起来做饭,把干面饼在水里煮软了,再把肉干撕成细条浸在其中,一直煮沸,到香气四溢,米煮得开花之后,盛起来吃。
每个人还有半个饼。
沈寒香把自己那半个饼给了陈川,坐在他身边喝粥。
“伤口怎么样了,痛不痛?”陈川的脸色在晨曦里看来不太好,他嘴唇有点白,眼圈也青着。
“你也没睡好?”沈寒香问。
“伤口疼得睡不着。”陈川说。
沈寒香立刻站起来,陈川拽了住她,没能拦住。不一会儿,袁三爷走来,挑开陈川的绷带,只见伤口附近有些发黑,黑色之外是触目惊心的红肿,挤压能渗出水来。
“发炎了,伤口也没剔干净,还要再剔一次,把这些腐肉都割了。”
沈寒香担忧地看了眼陈川。
“我说怎么昨晚那么疼,剔吧,这次多剔一些,别再来了,这么疼再来一次我可就死了。”陈川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疯子男抱着瓶瓶罐罐坐在袁三爷左手边,趁没人注意,对陈川竖起了拇指。
陈川漫不经心地看着不远处沈寒香蹲着,背对着他,她不打算再看了。福德坐在她身边,递给她水囊,沈寒香就喝一口。陈川眉峰皱了皱,感觉到刀锋在血肉里行走。
“嘶……”
沈寒香回过头来。
陈川板正着脸,将疯子男腰上的酒囊扯过去喝了口,“啧啧,真是好酒啊。”
“好酒,敬勇士。”疯子男说话生硬,也扯过去喝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