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的山路上。
半昏迷状态的王大牛紧抓着温言的手,时不时呓语出声:“温老师,我想……我想回去。”
原本圆润健壮的小孩如今瘦得皮包骨头,脸上苍白无血色。
“大牛乖,老师正带你回去呢。”
王清风俯下/身,对着小孩轻轻说。
没想到小孩却突然状似痛苦地将整张脸都皱起来,“老师!老师!我疼……好疼……”
“乖,马上就不疼了,乖啊。”
王清风拍着王大牛的肩膀,红着眼低低诱哄。
王大牛的胸膛起伏剧烈,张大着嘴呼吸空气,一张脸也很快憋得通红。随行的医生赶紧给其注射药剂舒缓他的痛苦,但换来的,是小孩渐渐仿佛毫无声息的深度沉睡。
整个过程里温言都只是紧紧回握小孩的手,不发一言。
王清风抬头瞥他一眼,也只沉默地把头瞥向一边。
他们这是在回王家村的路上。
王大牛的术后严重排异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原本对这个手术颇有信心的张卫这回也只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死亡通知书仿佛近在眼前。
叶秋花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温言也并不关心。
那个痛失爱女的女人之前也整夜守在抢救室外,最后被葛青带走了。
第二天早晨,离开了一整晚的温衍神情憔悴地回来了。
没有人责怪他为什么在大牛这么危险的一晚上消失不见。
在听到大牛一直喊着的“要回家”三个字后,温言只说了两个字:“回吧。”
而后就去安排带大牛回家的所有事宜,一直忙忙碌碌。王清风在这种事上也帮不上忙,于是一直都是承担着照顾看护大牛的这个角色,直到一切安排好,下午一点启程,现在晚上十一点,小山村已经没有多远的距离。
过程里王清风注意到温言看过无数次的手机,像是等着什么讯息或者电话。
但是一直都没有。
那个曾经温和成熟的男人又再一次远去,倒退成几年前,温言刚来这个山村时寡言阴郁的形象。
王清风知道温言一直都对王大牛很好很亲近。
王大牛是孤儿没人管,但自从温言来了后,大牛就一直跟在温言屁股后面跑,几年了,王家村里谁不说温老师和王大牛情同父子?
所以王清风明白此时此刻,在做尽了所有努力却依旧白费的时候,温言心里有多么难过。
十二点,车子开到了王家村。
这个一向作息规律的小村竟灯火通明。
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老人、大人、小孩,几乎全村的人都来到村口等他们了。只是估计等的时间太久,有些站不住,所以还有许多人搬着小板凳坐着,一边闲话聊天来打法时光。
最精神抖擞的莫过于那些小孩,一见到车就个个争先恐后地跑来,嘴里喊着:
“大牛大牛!”
“喂!大牛!”
“温老师王校长!”
“老师!大牛呢!”
温言僵硬地扯一扯嘴角,拉出一个笑来:“大牛,在呢。”
嗓音干哑,却很温柔:“大家别急,大牛回来了,你们乖乖的别吵,大牛现在受不了吵闹,好不好?”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好”,而后就睁着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车门。
大人们这个时候也凑过来了,却默契地都没有说话。
大牛躺在担架上被推出来。
人群中此起彼伏地一片抽气声——这哪是以前的那个健壮的孩子王?都瘦成一只干猴子了。
随行的医生帮忙提着药水瓶,见到这场景,单手扶了扶眼镜,又叹息地低下眼睛。
“大家都来了啊。”
王清风也下了车,看到这场景,先是笑了笑,再然后,就突然扭头到一边哭了起来。
抹了抹眼泪,王清风吸一吸鼻子,“走吧。”
因为大牛的那个所谓的“家”太破,而王清风家里有老婆和小孩也不方便,所以最后将大牛送到了温言的教师宿舍。
地方很小,大多数村民都只远远站在门口外面,低声交谈。
而医生给温言再度交代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便随着王清风去另一处安排给他的住所。
年纪小的孩子们叽叽喳喳不肯走,都围在温言的身边,小声问着各式各样的问题。
“温老师,大牛怎么还不醒啊?”
“就是,老师老师,王大牛不是去大城市治病去了吗,现在怎么这样了啊?”
“大牛的病什么时候会好啊?”
温言一一柔声答了,说着大牛现在困了要休息,他马上就会好的谎话,而年纪稍大一点懂事的少年们都因此望着温言——温老师明明在说假话。
他们都听到自家的爸爸妈妈说了,听说王大牛要死了。
温衍环视这群小孩一眼,见到远站在门口一脸踌躇望着大牛、紧绞着手指的王小树,沉了声:“小树,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