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混着秋风,悄无声息地潜进房间里。
窗帘被吹起,柔软的布料如丝绸一般舞动,扇起的微风拂过地面,烟灰扬起来,又落下,水晶一般漂亮的玻璃缸里还有零星的火光。
接着,一只手摁下来,又一个烟头被捻熄。
“啪。”
清脆的打火声。
这亮起的火苗终于得以照亮这狭窄的一角,男人有一张刚毅冷硬的脸,英俊,却不够柔和。
他有一双浓眉,此刻却皱成了小山。
火光在眼睛里绽放,如光源,照出他不再隐蔽的沧桑与落寞,细长的香烟在指间在唇边点燃了,一切都暗下去。
接着升起寥寥云烟。
——他太想念他了。
这房间太大,太空,一张床躺上去只觉得陷入了一处广袤的荒原,再怎么摊开四肢,都够不到边缘,只感觉得到冷,在身体下面光滑柔软的床单吞噬掉他所有的热度,蜷缩起来,还是冷。
——他觉得他有病。
例如现在他忍不住光着脚坐在这个墙角。
身边是窗。
窗外的大树枝叶在风的作用下“刷刷”响动,阴影滑过窗面,多少在鬼故事里骇人的一幕,到他这里,竟然成为依靠。
他还有声音,还有影子。
大片大片的,映在玻璃窗上,他靠上去,想象那是他在拥抱他。
“谨之。”
一闭眼,就进入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谨之。”
看到那个人在笑。
“谨之。”
然后是他抬起头,看向他,猛然挥手招揽的姿态。
——细软的香烟被陡然掐住。
放松。
放松,贺谨之。
呼。
你现在终于忙完所有的事情,终于有机会可以坐下来好好地想一想,想一想那个人,想一想他的脸,所有平日里被按捺下去的细微痛楚,现在都可以酣畅淋漓地来体验一番。
五年。
失去他已经五年。
手指在漆黑里抚摸上照片里青年的眼睛,真奇怪,他居然还能感受到手下那个人的脸部轮廓,摸得到五官,从眼睛下去,鼻子,嘴巴。
一切都是立体、生动的。
“文展。”
声音嘶哑,带着轻微的颤抖。
文展,你还在等我吗——
很多年前,盛夏。
贺谨之正大红大紫,他这种少有的熟男硬汉形象使他在一堆儿小白脸中脱颖而出,他高大有型,拥有黄金身材比例,五官如刀削斧凿,深邃俊美。
每次出演动作片,其过瘾的打戏和精湛的演技不知吸引多少粉丝,更有网友戏称他简直是娱乐圈中行走的荷尔蒙,女性看见他就腿软。
但是他是gay。
甚至在动作指导过来教他几个帅气的骑机车动作的时候,失语到近乎木讷。
导演说:“这是这场飙车戏里特意给你请来的动作指导,是个很有名气的赛车手,等会他教你几个动作,你好好看着。”
赛车手,文展。
“你好。”
贺谨之抬头,男人一身风格独特的朋克装,身上挂着叮叮当当的金属,但是握着他的手指很柔软,笑容也很阳光。
双手一握即分。
指导开始。
“贺谨之?你明白了没有?”
明明他已经大牌到这里所有人都尊称他一声贺哥,但在这个青年用那张薄唇在他耳边低语着喊“贺谨之”的时候,他只感觉到心跳得厉害。
尽管他看起来面无表情。
“嗯,明白了。”
但是,明明已经出演过多部动作片、也有一定身手的贺谨之,在那天开拍的时候却频频失误,青年就站在摄像机旁边,专注地看着他,然后皱眉。
又一声“cut”之后,青年似乎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几个大步朝他走来,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笑,“你怎么这么笨。”
接着搭在他的肩膀上,亲自坐上机车为他示范。
“你要这样……”青年宽大的手掌覆盖上来。
“然后手这样动作会好看一点。”
他纠正他所有不规范不好看的动作,就在贺谨之的身后,慢慢教他,语气是十足的认真与细致。
后来贺谨之只记得那天阳光太烈,热得心脏都开始拼命鼓动,发出震天的声响。
好不容易摆好那几个pose,完成所谓完美的特写,紧接着,一场山地飙车的戏码真正地在他眼前展开。
所有危险的部分都是替身上场,但因为文展对替身车技的不满意,再加上他和贺谨之身高、身材都相仿,后来这个替身就变成了文展。
“你看好了。”
文展戴好头盔,上车的时候对他灿烂一笑。
油门声轰鸣,一声“a”之后,重型机车如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那一瞬间尘土飞扬,夹杂着青年兴奋的“喔嚯”一声。
张扬、帅气、又快乐。
贺谨之冷静地坐在导演身边,看着显示屏里跟拍到的画面,眼睛却只锁定住一个人。
虽然是拍戏,但他好像已经玩high了,各种惊险刺激的场景频频出现,弯道超车、漂移、以及毫无特效的陡坡飞车,这一切都真实地发生在他眼前,如烟花一般绽开。
太漂亮了。
到后来青年用炫酷的车技一个急转在他面前停下的时候,贺谨之甚至愣了一下。
而后青年拔下头盔,对他甩了甩头,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笑容依旧明亮又张扬,“怎么样,我还不赖吧?”
贺谨之缓缓地,就笑了出来,“嗯,不赖。”
晚上拍戏结束,贺谨之目送青年离开剧组,原地立了半晌,转而去了酒吧。
恣意而张扬的赛车手反复在他脑海里闪现,以至于他想,他是不是单身太久,久到差点就迷失在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青年眼睛里。
推开大门,走进去的时候有很多男人的目光望过来,贺谨之目不斜视地稳步走向吧台,接着低低说了一句:“一杯朗姆。”
大概是难得见到贺谨之这种颜值与气场并存的男人,调酒师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去拿杯子。
“好的,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