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早就得知了消息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只是鸳鸯伺候她多年,却是敏感地察觉到老太太的异样。
贾琏过去的时候,门外撩帘子的丫环天天一笑,若是以往,贾琏定是手又要轻浮一把,可是这次却是目不斜视地进了去。
老太太耳聪目明的,自己这次又是没有完成她的嘱托,贾琏并不敢托大。
跪了好半晌,贾母才晃悠悠地如梦方醒似的,“辛苦你跑这一趟了,鸳鸯,去给琏二准备茶水。”
这是要支开鸳鸯的节奏,贾琏心底里有些紧张,老太太什么人,他还真是怵得慌。
鸳鸯知情识趣地离开,外面脚步声轻轻,不一会儿就是十分的安静。
“说吧,到底是什么个情况。”贾母坐直了身体,倒是几分不怒而威,贾琏见状更是心头一慌,愣了一下才道:“孙儿也不知道,林姑父原本就要不行了,那几天孙儿忙着……忙着查看林家的产业,没怎么在林府,等回去才知道林姑父的病情竟然是缓和了许多。”
贾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他有些害怕,万一老太太戳破他的谎言,他该怎么办?好在昭儿那边已经交代好了,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孙儿去林姑父院子里打听了一番,只是府里的人似乎对孙儿有戒心,孙儿使了银子也没打探出……”
“混账!”贾母忽然间发作,贾琏傻了眼,只觉得那汝窑出的描金牡丹茶盅直直向自己砸了过来,虽然失了准头,可是里面的茶水还带着热意,迸溅到脸上,让贾琏不由瑟缩了一下。
茶盅落在了地上,顿时支离破碎。
鸳鸯正在院子里坐着,听到这动静不由向里面看了眼,然后又是低下了头。
“孙儿无能,只是林府的人嘴巴太……”
贾母气得直哆嗦,“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没打探出消息才……”她聪明一世,怎么竟然会有这么个混账的孙子,平日里看着也够机灵,怎么到了关键时候这么靠不住!
贾琏傻了眼,自己此行扬州,不就是为了拿到林姑父的遗产吗?这一来林姑父转危为安,遗产什么的都是浮云且不说。二来,自己实在是没能打探出究竟是何方神医救治了林姑父,这才是他害怕的缘由。
无功而返,这不才是老太太生气的缘由?
贾母好一会儿才消停了下来,声音中带着冷意,“千方百计地用银子去打探你林姑父好转的缘由,知道的以为你是一片孝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所图谋,想要收买那大夫,琏二,你说你林姑父知道了会怎么想?”
听到这话,贾琏忽然间愣在了那里,他没想那么多……
老太太这是在讽刺自己呢。
既然林姑父有意隐瞒消息,那肯定是林府上下都得了消息的,偏生自己当时没多长一个脑袋去想这个问题。
自己打探消息的事情,林姑父定然是知道了的。他会怎么想?
贾琏忽然间一身冷汗。要是自己的话,定然会觉得这个妻族的侄儿是有所图谋的,到底是用了银子来打探消息,太过于急切了。
“老太太,是孙儿糊涂了,是孙儿糊涂了!”贾琏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更大的错误,顿时磕头如捣蒜。
贾母恨其不争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却是叹息了一句。府里的这几个孩子都是不争气的,虽然聪明却都不用在正途上,也就珠儿还好些,可惜死得早。
贾母一时间心灰意冷,什么也不想说了,“我累了,你让鸳鸯进来伺候。”
贾琏原本以为自己还会遭到一通打骂,谁知道竟是这般蜻蜓点水似的就没了,他愣了一下,这才起身告退。
走出客厅的瞬间,贾琏不由长嘘了一口气。
鸳鸯已经过了来,看了眼他额头上的青红一片,福了下身子便又是进了去。
老太太动怒的事情并不适合让后院里的人嚼舌头根子,鸳鸯亲自收拾了那茶盅的碎片,然后又取出一套成窑的五彩小盖钟,沏了贾母最是喜欢的老君眉。
“老太太不要太过于激动,您年纪大了,身体要保重。”鸳鸯避重就轻地说道,倒是贾母接过了茶盅却又是放了下来。
良久之后才问道:“玉儿这次留在了扬州,若是我过段时日再派人去接她,是不是太显眼了?”
鸳鸯跟在贾母身边多年,自然是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闻言不由皱了一下眉头,最后却是说
道:“林姑娘伺候父亲,孝顺的很,若是老太太贸然请人去接来,反倒是有些不好了。”
到底,孝道可是关键。贾母打的什么主意,鸳鸯多少猜了出来,心中到底对黛玉是有几分怜悯的。
不过她却是不能反驳贾母,这位掌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她根本没有立场去反驳。唯一能做的,就是拉出所有人都不得不遵循的一个词“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