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接生婆的宋知书进门见氛围有些不对,问坐在床上的阮翠萍:“出什么事了?”
阮翠萍不说话。
宋源再一次见到爸爸,心跳快的发疼,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做出太奇怪的举动,可是,她忍不了,三步并作两步,她猛然冲过去抱住宋知书,放声嚎啕,一声连着一声地叫着爸爸。
宋知书被她猛地一推,不自禁的向后倒,扶着门框站稳后,又觉得好笑,抚了抚她的长发:“听你这哭的,我不是说过了,即便真的生了个弟弟,我也不会把你扔掉的。”
宋源打着嗝从宋知书怀里抬起头,想,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后来,她猛然想到,在她睡觉之前,确实有这么一段。当时妈妈正在东屋生产,宋源和爸爸站在外边等消息。等着等着,宋源突然哭了,她说她知道,爸爸如果有了弟弟就会把她扔掉,不要她了。
宋知书当时......
这小脑袋,想的真挺多的。
他觉得好气又好笑,面对屋里屋外一通乱哭,宋知书无奈,只好先哄宋源睡觉,至少能让她消停一会儿。
所以,宋知书是真的误会了,而宋源,误打误撞,为她诡异行为也找了一个好借口。
众人听宋知书这么说,也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都笑着说宋源胡闹,气氛立马活络起来。
当宋知书再次问阮翠萍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时,阮翠萍仍然支支吾吾说不出,只得向宋奶奶求救,宋奶奶瞥过眼逗着宋炎,只当看不见。
这时,有人精站出来打圆场,说宋源要抱弟弟,翠萍害怕她胳膊太软抱不稳之类。
宋知书的眉头几不可见的褶了一下,又瞬间舒展开来,说哦。
他走到宋奶奶身旁,轻手接过宋炎,对着宋源说:“来,试试看怎么抱会让弟弟更舒服。”
宋源忙摆手:“不要了,我怕摔着他。”
宋知书眼睛一瞪:“我在呢,你怕什么。”
好吧,摔着了我可不负责。
虽然这么想,她还是小心翼翼的,按宋知书说的做:将宋炎的头放在左臂弯里,周不护着他的头,左腕和左手护着他的背和腰部,右小臂从他身上伸过护着他的腿部,右手托着他的屁股和腰部。
一套动作做下来,宋源察觉到自己的后背竟然有些湿了。
抱了不到五分钟,她的胳膊已经有些酸了,呲牙咧嘴地要将弟弟递给爸爸。
宋知书笑着接过宋炎,说:"这一会儿就知道累了,你刚出生的时候,根本就是个小魔头,只有让人抱着的时候不哭,刚一把你放下,你就开始哇哇的叫,你妈那些日子天天抱着你,根本就不敢松手。现在你就抱一会儿弟弟就喊累了,可知当初你妈又受了多少罪。"
这些话,是说给谁听的,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
宋源暗笑,她爸还真是煞费苦心,生怕自己对母亲落下怨恨。而她妈,她抬头望了过去,正红着眼低头若有所思。
从她记事开始,脑子里有的都是母亲的不好,她从没有体会过一天她的温暖与关心,所以,她一直刻意忽略她的存在。淡化了,就不会伤心。
可是她们都忘了,在宋源很小很小的时候,阮翠萍也曾经有初为人母的欣喜与细致,只是,随着时间的打磨,这份沉甸甸的情感在众多的质疑声中变得摇摆不定,渐渐偏到了另一个极端。
阮翠萍是可悲的,为人,她太过软弱,左右摇摆没有立场;为人母,她又不能抛开一切舆论诟病,倾心守护自己孩子。她可能为此挣扎过,痛苦过,可是最终,她选择了妥协。
可是她又是幸运的,她有一个能够在她迷途中,企图扳回她渐行渐远路子的丈夫,将来,她还会有一个孝顺聪明的儿子,此外,她还有一个重生回来,试着释怀的女儿。
是的,宋源不想怪阮翠萍了。至少现在她不会刻意的去忽视,去埋怨,虽然也可能不会太亲近。在她所有的记忆中,她知道父亲有多爱她,知道该如何跟奶奶斗智斗勇,也知道该如何欺负宋炎,却唯独在阮翠萍这一块一片模糊。她像是一块大的布景,隐匿在众多人当中,看不着寻不见。
所以,宋源不知道该如何和她相处,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宋源把视线逐渐从阮翠萍身上移开,晃晃悠悠,又落到了父亲身上,她恐怕要辜负他的一片苦心了。她虽然不怨不恨,却并不意味着她能理解。她和母亲之间的鸿沟,似乎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这样想,宋源又觉得自己不可理喻,明明告诉自己要释怀,最终还是意难平。
又或许,她终究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