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粉末散在白色的石阶上,对比非常强烈。
戚潜渊拂袖,只听得?猎猎的风响,石阶上的残渣被风吹了去,落得?到?处都是。
“戚淞想要别人也和他?一起疯,我?装了十几年,就?不奉陪了。”他?淡淡说道,“这等死物无法掌控我?的将来,是福是祸,是胜利是落败,此生只系于我?一念之间。”
所以,戚潜渊才无所谓将此等秘辛告诉聂秋。
因为他?在见到?五爪金龙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想好了它的结局。
山间风大,聂秋扫了一眼,被拂开的漆黑残渣不知吹往何处去了。
“皇位,我?会凭着自己的本事去取。”
戚潜渊收回佩剑,说道:“几日后,你找个时间进?宫,去拜访一下?炼丹房。”
他?这回应该会把那些江湖骗子们一锅端了。
炼丹房的术士们难逃此劫,也算是个好事情?,这代表萧无垠不会受牵连了。
毕竟问题是出在丹药上,又?不是出在萧无垠的药方子上——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聂秋点头应了下?来。
“皇陵的事情?我?自会处理。而皇位易主一事,我?动手之前会派人去知会你一声,你大可放心。”戚潜渊摆手送客,“若是聂祭司没有别的事情?,现在便可离开了。”
事情?已经谈拢,再呆下?去也没有意?义?。
于是聂秋跟着孟求泽下?山了。
由这位身子虚弱的太子近侍来送客,聂秋总觉得?很怪异。
万一孟求泽走了一半,脚下?滑了,跌下?去摔死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刚和戚潜渊谈拢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得?不偿失。
聂秋想着,脚步也放慢了许多。
他?问起另外一件不好当面询问戚潜渊的事情?来:“为什么殿下?不直接对我?下?手?”
杀了他?岂不是比放了他?更方便?
孟求泽闻声转头,看了看聂秋,笑了一下?。
那笑容中蕴含的东西太多,让人一时间分不清他?这到?底是真心的笑还是假惺惺的笑。
“若我?说我?替祭司美言了几句,祭司信不信?”
“不信。他?不会轻信于人。”
孟求泽觉得?无趣,语气中的试探也散了许多,“事实如此。不过殿下?也有他?的考虑,至于他?考虑的究竟是些什么,我?觉得?祭司最好不要知晓。”
聂秋问道:“我?已经放慢了脚步,孟大人就?不能像上山时那样透露我?一点什么吗?”
孟求泽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一茬,顿时笑得?花枝招展。
花枝招展这个词用在一个男性身上确实很奇怪。
但?是他?一步三?喘,面色绯红,走路踉踉跄跄的,笑得?不行的时候只能扶着树……
又?确实很合适。
孟求泽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其一,我?认为对您下?手没有任何好处,我?向殿下?说过我?的想法,殿下?也借此机会暗暗地考量了一番;其二,聂家掌控着一部分重?要的商道,而朝廷还需要用这些商人敛财,若是对您动了手,和聂家的关?系说不定?会变得?很糟糕,殿下?不想看到?事情?脱离掌控;其三?,殿下?不想让朝廷内那些也信天道、怂恿圣上追求仙术的人好受,他?要叫所有人都知道,刺杀了圣上、象征天道使者的大祭司成?功逃走,然后狠狠给他?们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其四,当时在集市上,您身边的那位应该就?是神医的女儿吧,我?是认得?她的长?相的,殿下?也知晓这件事,如今萧无垠萧神医和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没必要因为这个而和他?产生矛盾;至于其五……聂祭司,你以后会知道的。”
说完这段话之后,孟求泽就?没再提这件事了。
刚刚发生的事情?很多,聂秋决定?回去好好捋一捋思路。
这下?山的后半截路,两人都没有开口。
直至山脚处,孟求泽要转身回去的时候,聂秋却忽然叫住了他?。
不为别的。
聂秋捋着捋着思路的时候,想到?了关?键的一点。
孟求泽是皇宫的天相师。
虽然不知道他?擅长?哪方面,但?是就?他?所见过的天相师——田家、步家与谢慕而言,这个人的实力应该不弱,就?算是身为道士的徐阆也会寻人算卦,那么孟求泽肯定?更擅长?了。
若是不排除孟求泽这个天相师的隐患,往后做什么事情?都是束手束脚的。
然后,还有一点。
戚潜渊厌恶天道,不信仙术,同样也不认可天相师这一道。
按理说,孟求泽根本就?不该受到?戚潜渊的信任。
聂秋说道:“孟大人,刚才我?与殿下?交谈的时候你也在旁边,应该知晓我?小时候卦象奇特,有许多道士和天相师上门想收我?为徒吧?”
孟求泽点了点头。
“若是我?那时候答应了,现在殿下?对我?的态度会不会全然不同?”
“那是自然,殿下?一向不喜欢此道,也无法容忍视线里有此类人出现。”
聂秋继续引道:“也就?是说,宫中没有道士或天相师了?”
孟求泽毫无察觉地答道:“圣上身边是有的,而殿下?的宫中一个也没有。”
聂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装作只是好奇,说道:“我?知道了,多谢孟大人。”
他?走后,聂秋暗暗地算上了一卦。
卦象是正,孟求泽没有说谎话。
那么,也就?是说,孟求泽根本就?不精通此道,也不是什么天相师。
稳坐皇宫天相师之位的人竟然不是天相师。
就?座上戚潜渊的态度来看,这实在是可笑却又?合理的事实。
什么“天公不作美”,“卦象显示大凶”,都只是戚潜渊和孟求泽的胡诌罢了。
皇帝要杀你,随时随地都能找出个理由来。
聂秋嗤笑了一声,收好算卦用的黑石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