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筒子楼楼底下的时候,天还未全亮。
浓雾中的世界朦朦胧胧,几只鸽子笨拙地飞到电线上,宛如线上串了几个小黑点。
宁歌抬头往楼上看了眼,突然觉得有点紧张,但想想又觉得很激动。
她居然真的把人带回?家了!
相牵的手突然被用力捏了一下,走在旁边的晏离生偏头看了眼,舌尖抵了抵腮帮子,心?中轻嗤了一声。
现在怂,也晚了。
突然,楼上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一个被人扶着的陌生男人一拐一拐的从楼道里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三四个人,顶着张青紫的脸的黄毛也在其间。
“我?们潇哥就是在你们宾馆房间门口摔的,你们必须得负责到底!”
“这?儿又没摄像头,还不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门口没水会结冰吗?宾馆是怎么搞卫生的?”
……
闻言,宁歌抬眸看了眼,微微一愣,而后淡定的拉着晏离生往旁边让了半步。
穿着睡衣的小宾馆老板跟在最后面,头发乱糟糟的,一直在弯腰赔不是:
“非常抱歉,我?们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一句不知道就想把我?们打发?了?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们看起来是这么好欺负的人吗?”
……
几人吵吵闹闹的,争执不休。
擦肩而过?时,老板脚步一顿,突然转头瞪向宁歌,抬手指着宁歌的脸,厉声责问:
“是不是你做的?”
“这?个冬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排筒子楼本是建来分配给那些拆迁户的,但有了钱之后的拆迁户们只住了几年,嫌弃地段不好就重新找好地段买了房,把这?边的房子直接卖了,或者出租。
后来,他便把上面几层全买了下来,弄了个宾馆,包括七楼。
但七楼有一位房主把房子用木板隔开租给了几个小姑娘,由于合同在,那房主也不好直接把人赶出来。
在数次交涉失败之后,他便想了个办法,经常把一些乱七八糟的客人放七楼,一段时间后,有两个姑娘主动退租走人了。
唯独宁歌,就是不走。
于是,他便变本加厉,想把宁歌逼走,结果没想到非但没把人逼走,反而是住在隔壁的房客出了好几次意外,他也因此赔了不少。
他不信些事和宁歌无关,也找过宁歌好几次,但最后都因为没有证据而不了了之,他又不敢装监控,所?以事情一拖再拖……
宁歌一脸无辜地往后缩了缩,一脸疑惑:“什么是我?”
“你装什么装……啊~”
男老板突然尖叫一声,弯腰痛呼,一张脸扭曲的拧巴着。
他握在自己的食指上,抬眼看着站在宁歌身边的陌生男人,“你、你……”
他抖着声音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晏离生抬了下手,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腕,他手指一缩,下意识噤了声。
晏离生看也没看他,面无表情地牵着宁歌往楼上走去,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
男老板站在原地,看着两人上楼的背影,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人又闹了起来:
“还走不走了?想推卸责任给人家小姑娘?”
“门都没有!”
这?些人根本不在乎到底是谁做的,他们只在乎能不能得到补偿。
而让宾馆老板赔偿,明显更合理。
宾馆老板无奈,抹了把额头,捧着手跟了上去。
他本来只需要陪着去医院赔偿潇哥医疗费,现在,他自己也要去看看手了。
……
咚、咚、咚……
楼道回?响着两人的脚步声。
宁歌偏头看去,牵着她的男人脸上的表情淡漠,脚步沉稳,好似刚刚突然出手伤人的不是他一样。
就连折宾馆老板的手指的时候,他眼中也没事丝毫波澜,但下手狠,手劲极大。
宁歌满脑子胡思乱想,到二楼转交的时候,她突然停住脚步不走了。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说着,她挣开晏离生的手,往另一边跑去。
晏离生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抬眸看了眼,旁边的楼道墙上标着箭头,上方用油性笔写着:
“宾馆住宿,请往这?边进”。
这?个地方,他在几天前来过来……
过?了一会儿,宁歌回?来了,她几步跨到晏离生面前,朝他伸出手,笑眯眯地仰着头:“左手。”
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晏离生还是依言把左手抬起,放在她手上。
宁歌捏住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用湿巾擦了擦,而后放在他手腕处,仔细帮他戴好。
晏离生垂着眼眸,手上多了块表,正是他那天住宿抵押的那一块。
手是暖的,但手腕处冰冰凉凉,有些刺激,晏离生抬眼,视线移到宁歌的头顶,问:“花了多少钱?”
宁歌摇摇头,“也没多少。”
“那前台小妹妹没把表的事告诉老板,自己给你交了钱,然后偷偷把表藏了起来,我?吓吓她,她就还给我?了。”
说着,她拍了拍晏离生的手,抬头看向他,认真又严肃:“以后不要再随便丢东西了,这?个很贵重的。”
“幸好她还没来得及卖掉,否则就很难找回来了。”
听起来,她只是在说这?块表,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并不是。
她一直都看不懂晏离生,他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丢弃的态度让人无端心慌。
因为人总有欲望,而物质是欲望最基本的表现。
很多时候,我?们在乎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并积累出一个更好的未来,而他什么都能扔,什么都不要,洒脱得好像根本不需要未来。
所?以她希望,晏离生在乎的东西能够多一点,留下的东西也能多一点。
等?了几秒,见晏离生没出声,她又用力捏了下他的手,抬头,“你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