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幼莹没说话,拧了条湿帕子擦手,随后拿起小剪子开始拆蟹,挑出蟹黄和蟹肉放到白以檀的碗里,黄的油亮,白的剔透,她尝了一块,清甜鲜嫩,唇齿间还留有淡淡的酒味,再佐以黄汤,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
“不说话就是有心事喽?说来听听,谁敢惹你不开心,我首当其冲削了他!”
“也没什么,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
月光穿过窗棂,化作无数银屑洒在方寸之间,似银蝶扑翅,又似波光粼粼的海面,苏幼莹看着看着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神思不知飘到了哪去。白以檀瞧她这样就知道多半跟谢瑾瑜有关,但又不好直截了当地问,怕触及她的伤心事,没想到默默吃了一会儿,她倒主动开口了。
“以前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他陪着我在船上赏月游湖,喝酒吃蟹,从前年开始我就是一个人过了,当时不觉得如何,今夜跟你在一起,又喝了一点酒,失落感就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了。”苏幼莹自嘲地笑笑,“也许是醉了。”
“只要你想,他一定会从天都城过来,其实全在于你。”
“全在于我?”苏幼莹眼神迷离,仿佛蒙了雾,“我根本看不透他这个人,又哪来对他呼风唤雨的本事……”
白以檀眨着湛亮的眸子问道:“为什么看不透?”
“当年他父亲在朝中加官进爵,即将举家迁往天都城,本来我是要嫁了他之后一起去的,可家中突发变故,我接掌了苏郡,亦被困在了苏郡,他父亲怕他痴迷于我不肯奔赴大好前程,便主动上门退了婚约。这事他是知道的,走得也很果决,你说,像这种一时抛下我远去、一时又回头诉衷情的人,我怎么看得透他……”
原来是这么回事。
尽管在苏幼莹的陈述中谢瑾瑜算不上是个好男人,但他的一言一行白以檀都看在眼里,那份深情决计不是装出来的,既然都有感情,何必两地凄苦?
“你有没有跟他谈过此事?”
苏幼莹晃了晃脑袋,“没有,上次若不是你,我们恐怕不会再见面。”
这么一说白以檀就更觉得不对了,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改天她向温亭远问问,现在还是先安抚好苏幼莹的情绪。
“要不等他下次再来你当面问个清楚,何必非钻这牛角尖?”
“还有下次么?”
白以檀无奈地笑了,她从没见苏幼莹这么软弱过,看来真是情根难拔。
“当然会有,我保证。”
苏幼莹盯了她一会儿,蓦然道:“其实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以檀。”
白以檀刚想说话,一股邪风吹过,烛台摔在地上,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两人第一反应都是弯下腰去摸烛台,结果撞个正着,白以檀就挪到了边上把窗户都打开,好让苏幼莹就着月光找。
摸索了一阵,指尖触碰到一个留有余温的柱子,苏幼莹刚要对白以檀说找到了,抬起头,对面屋檐上锐光连闪,她脸色剧变,扑过去拽白以檀的手,只听见一声钝响,两人跌成一团,黑暗中,苏幼莹摸到某种粘稠的液体,她抖着手放到鼻下,传来浓烈的腥味。
“以檀?伤到哪了?快说话!”
“我没事……你、你快去追……”
白以檀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显然伤得厉害,手却坚决地推着苏幼莹。苏幼莹咬牙,支起身子往窗台探去,对面哪还有人?连个鬼影都不见!
苏幼莹强忍着怒气说:“已经跑了,你别动,我看看你的伤口。”
重新点燃烛火,眼前的情形顿时让苏幼莹白了脸——一支精钢箭斜插在白以檀右肩,力道之大几乎穿透锁骨,她身上、地上全是血,已然痛得发抖。
“我去让人找大夫,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你要保持清醒,知道吗?”苏幼莹的声音亦有些颤抖。
白以檀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小心。”
苏幼莹点点头,撒腿就往外跑,长裙掠过露水阶台,在夜色中划出凌乱的弧线。酒意已散,晚风穿堂,吹得骨子里沁凉,她的眼睛无论看到哪,都翻滚着暗红色的波浪,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淹没,让她窒息。
以檀,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