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亭远陡然握住她的肩,把她扳过来面对自己,颤声问道:“以檀,你是说……你曾经死过一次?”
“是,至于缘由,你此刻应该心中有数了吧。”
脑海里忽然掠过无数画面,冬狩凛冽的河边,翰林院月落参横的檐下,每一字每一句都从冗杂的记忆中剔除出来,恍如幽夜明烛,雪中粲花,让他的思路突然清晰了起来。
原来她早就明里暗里地坦白过她的身世和境遇,是他没想到,今天的这一切都是她用死亡换来的,与她谈花吟雪雅俗共度这么久,却不曾体察过她内心一丝一毫的苦楚,他实在太粗心大意了。
白以檀的声音倏忽飘至耳边:“你我相识至今,感情胜过知己百倍,这些事本该早些同你坦白,是我一直迟疑,怕你为我担心,更怕你视我为怪物……”
“我怎么会!”温亭远面色激动,眼底浮起几缕红线,“我只恨没能早遇见你几年,让你不必经受这生死折磨……”
“都过去了。”
寥寥数语,轻描淡写地盖过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白以檀垂着明眸,似心宽,又似一言难尽,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越教温亭远心疼。
难怪她要投靠凛王,若没有如此强大的助力,她的父兄恐怕就如野火烧不尽的茵草一般,难缠又难断,即便是他也无法解决。
说到底,他还是输了,输在先遇见白以檀,却没踏上她的必经之路。
原本今天约她出来想说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了。
“亭远,我同你说一句心里话可好?”白以檀忽然开口道。
“你说,我听着呢。”温亭远见她有些缩手缩脚的,便摘下披风罩在她身上,一举一动都温柔似水。
“我不知你怎么看待我那些……那些心思,攀附权贵也好,趋炎附势也好,我既然敢光明正大地说出口,就做好了一条路走到黑的打算,哪怕这份期待遥遥无望,哪怕撞了南墙受了伤,我都不后悔,因为上辈子勉强过了,这辈子……我不想再勉强自己。”
温亭远挤出三个沙哑的音:“我知道。”
“我不会再奢求与你做回朋友,我知道这是在勉强你。”白以檀攥住他宽大的袖袍,眼神澈亮,犹如玉轮,“但这份情谊不会变,若你哪天需要我,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就像你为我做过的那些事情一样。”
“……好。”
答这句的同时,他多么希望自己真的陷入了什么困境,白以檀就会像帮凛王寻找解药那般奋不顾身地帮助他,站在他身旁,坚定不移。
白以檀见他若有所思,知道该言尽于此了,温亭远是聪明人,会明白她拉开距离的用意。于是她站起身拍掉屁股上的草屑,状似轻松地说:“好啦,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双骑驰骋着回到了天都城,温亭远虽然心思沉重,却照旧坚持送白以檀回家,途经谢府,恰好见到谢瑾瑜站在门口,似乎在跟一个隐卫讲话。
白以檀觉得有些不对,勒马停下,一个箭步就跨上了石阶,隐约听到谢瑾瑜说了一句“有新消息立刻通知我”之类的话,然后隐卫转身几个飞跃就不见了。
“怎么了?什么新消息?”她紧跟着上前问道。
谢瑾瑜的脸上明显覆着一层焦躁,只说了简单的几个字,却教白以檀脸色大变。
“潇阳关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她一把擒住他的手臂。
“好好的剿匪,剿来五万戎军,王爷被困在了关隘防线的最北端,守军不到两万,已是四面楚歌……”
白以檀只觉得眼前一黑,稳住身体的同时迅速思考着对策,被困城中,兵力不足,怎么才能把他救出来……援军!对了,援军在哪?
“派兵支援了吗?”
“扶风、轻栀二城已经分派了部分兵力过去,但在路上都遭遇戎军伏击,损失惨重,而潞州、丰州虽屯有重兵,却远水难救近火……”
白以檀猛然打断了他的话:“可以从子归郡调兵!”
“子归郡……”谢瑾瑜喃喃重复着,面色黯淡得像掺了石灰一般。
她还真是挑了个好地方,那里确实很近,也有充足兵力,但恐怕是整个天.朝最不听差遣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