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齐又做梦了。
她这段时间经常做梦,好的坏的都有,但好的要占大半。她梦见河边上的柳树,还有各种野花编成的花环……梦见英俊的少年躺在草地,唱一首老歌……梦见他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嘴角上翘……
梦见他张开口型,喊她“莉齐!”。
然后她就醒来了,在抖动的金色光线里,她好像真的听见了一声“莉齐”。
她想她可能还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听见哥哥在她耳边叫个不停呢?
她闭眼,又猛地睁眼。
被窝边站着个沉默的人影,穿着老式皮夹克,头戴棒球帽,倾身看她。
不是做梦,是真的!
是他刚才叫了她的名字!
莉齐挣开被子,企图跳进哥哥怀里。她实在太想给她的哥哥一个拥抱了!但是还没有靠近就被推开了,轻轻地。
“去洗漱。”
巴基的声音也跟梦里一样,像一阵风滑过柳梢。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啦?”
莉齐抱着被子眼巴巴地瞅他,心里肯定了大半——她努力一晚上的精神疏导可不能白做工。
冬日士兵避开发问,冲她伸出机械手臂。莉齐唯恐他这条钳子一样的手臂来抓她,赶紧跳下床直奔卫生间。
对着镜子一边刷牙一边哼歌。
问题就这样被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忘记了。
莉齐出来的时候,看见巴基在给自己刮胡子。指间衔着一枚薄刀片。
他好像对这项技能十分生疏了——刀片是街上很常见的几块钱一包的剃须刀片,剃须泡沫也没打,刮了两下之后就见刀片滞涩,在下巴凹陷出刮出马虎的缺口。
莉齐走过去,冲他伸出手。
“给我。”
巴基站着比莉齐高上不少,他按着下巴上一指宽的血痕,低头看个头小小、语气不小的妹妹。
把刀片放到她摊开的掌心。
莉齐把人领到卫生间,踮着脚帮他刮胡子。巴基的头被她越拉越低,最后还需蹲点身子。
第一遍顺刮,整体基本剃光,留下巴处一点。第二遍逆刮,力道放轻,清理小胡茬。莉齐的手很快又很稳,好像做过几百次一样。
下巴上流下污黑的水,长的、短的胡渣任由细水流带走。最后莉齐给他按上毛巾热敷。
五分钟后摘掉毛巾,镜子里出现个清爽面嫩的年轻人,和当年的“布鲁克林军花”几乎没一处不同,除了乖僻的眼神和下耸的嘴角——巴恩斯中士的嘴角天然上翘,看起来甜蜜又轻佻。他但凡笑一笑,会叫人想把世上所有的鲜花都献予他。
“好了,帅小伙。咱们是不是要开始赶路啦?”
莉齐猛地一吸鼻子,咽下突然泛出的泪意。
……
巴基和莉齐在大道上飞快驰行,摩托车擦上路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莉齐的头发丝都被往前吹飞起来,在空气里张牙舞爪,她把自己缩在后座四面躲着风,两只手臂紧紧圈在哥哥腰上。
“Polkadotirlitreallydon’tmatter/”
(无论穿波点图案还是条纹的比基尼都可以/)
“CauseifyousweetlikedyIain’tlookin’attheer……”
(因为你甜得像糖果啊/搞得我都无心注意糖果的包装纸了……)
身后发动机咆哮,隐隐伴和着音响的强劲节奏。豪华跑车追赶上来,几个穿鼻环、衣服带铆钉的年轻人从车窗探出脑袋。
潮到不行的青年们冲莉齐吹着口哨,冲她喊“COOL,姐们!”,跑车轮廓一闪而过,留下一阵汽车尾气和成串的“B-B-B-bikinibody”……
“哇哦,我看起来应该真的很酷。”
莉齐自言自语。
昨天买的变装物品今天就派上了用场。脱下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孔雀蓝勾银线的窄腰宽边裙,腰带上缝满大大小小或睁或闭的眼睛,叫人看几眼就要头晕;骷髅项链挂在脖子上,大黄大绿的尼泊尔风情手镯把手腕挂得满满当当,让人怀疑她的胳膊抬起来的时候得多费劲。
直到出门五分钟前,她还在给涂了金粉的眼皮描上眼线,最后一步是抹上“吃小孩”口红。
地下音乐人都不会选择这样一身行头,她更像是神叨叨的城市萨满。
“B-B-B-Bikinibody……”
风太大,把人声都吞没了。巴基凝神听了好一会,才发现背后的人在小声唱刚才路过的豪车上放的那首《bikinibody》。
歌词溜得太快,她只抓住了曲调,所以一直翻来覆去地唱那两句。
“……”
巴基拧动摩托车把,猛地加速,莉齐的头发和裙子一起飞起来,她尖叫一声,腾出一只手按住蓬起来的裙摆。
“慢点——慢点——哥哥!”
她呸呸两声吐掉跑到嘴里来的卷发。
“完蛋,我的口红——掉了一半了!
伴和着凄惨的尖叫,摩托车在乡间大路左冲右突,穿行在蜗牛般往前爬行的缓慢车流里,少顷终于降下速度。
“我们去哪?”
莉齐大声问他。
“罗马尼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