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膺笑的眼睛都没了,坐在圆凳上惬意的伸长了脚,言昳才发现凳子摆在一块,他腿伸直了比她长一截。明明同岁,女孩还应该先长个,言昳不服,暗自用劲的绷直穿绣花鞋的脚尖——
宝膺问:“咸酥肉你还吃吗?”
言昳迅速缩回脚,端庄优雅的又在裙摆下交拢着,笑:“吃。”
山光远走过来的时候,正瞧见宝膺扎了一块儿咸酥肉往言昳嘴里递,她啊呜一口咬住,半掩唇,喜笑颜开的捂着嘴与宝膺说话。
他捏着纸包的手指紧了一下,离几步远,就突兀的叫道:“二小姐!”
言昳吓了一跳,抚着胸口道:“啊哟!干嘛突然这么凶的嗓音叫我。怎么了吗?”
山光远:“白老爷,托府上驾车来,接您回。”
言昳拧起眉毛:“我还打算这?个休沐不回去了呢。再说这下午还有课呢,他接我|干嘛?”
山光远:“说是有事。”
言昳不大高兴的低声抱怨着白旭宪,起身告别宝膺往外走。
宝膺察觉到那名叫“阿远”的护院,目光再一次从他身上划过去,他对着远护院露出笑容略点头。几年前他就知道远护院一直陪在言昳身边,似乎也颇受言昳重用,但这?远护院基本很少与其他人交谈,对他也颇为冷淡。
今日,他依旧神色冷峻并不回礼,甚至还有了几分敌意。
宝膺:……他怎么越来越这?远护院跟个护着言昳的老母鸡似的?
言昳走出一段,山光远从腰上解下水壶给?她,她摇头说不渴。山光远:“漱口。红豆汤太甜了,会坏牙。”而且她白天贪甜,总忍不住吃这?吃那,夜里开始必定又要在床上打滚的说后悔,发誓明儿绝对少吃一点。
言昳不大乐意漱口。
他治她的招可太多了,又道:“你门牙上还沾了点。”
她果然一把夺过,背着脸好一阵子漱口,又偷偷转过脸来,拿手挡在脸边,对他龇牙:“还有吗?”
山光远想笑,摇头。
这?会儿也走到侧门马车附近,言昳松了口气,赶紧放下手,又没好气?道:“白旭宪找我|干嘛!”
山光远垂眼:“说是衡王殿下来了。正在秋远阁谈天。老爷请你一同去。”
言昳简直目光快能把白旭宪烤成脆皮乳猪了:“我不想去!”这?老骟货,她上次跟他坐在一个桌吃饭,还是去年元宵节,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搞什么事儿了?
她话音刚落,车帘忽然掀起,钻出白瑶瑶的脑袋:“二姐姐——”
白瑶瑶也去?
言昳懂了。梁栩十七了,差不多也快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听说熹庆公主也在考量梁栩的婚事,白旭宪就想前排推销两个风格迥异的女儿,希望最?好能卖出一款,成为衡王妃!
真不该给他留蛋,否则他怎么会这?么有胆。
她道:“不是秋远阁吗,到时候我不下车,让瑶瑶去得了。我回家去。”
车马下山,很快就驶入城中,金陵如今商贸愈发繁华,各处有彩色招贴版画,街上挂着各类糖水铺子、眼镜店与新戏的布绸海报。
秋远阁也算是在繁华之中颇为隐秘且顶级的茶楼餐馆之?一。从外头瞧更像是深门大院,亭台楼阁,只是门口处有一竹台以记录预约宾客,有位年轻深衣男子侍立在竹台旁,隐隐透露出这是家茶楼。
马车停下,秋远阁小门处庖厨几个门童模样的同色短衣小少年帮忙来牵马,白瑶瑶下了车,转头看向?车里:“二姐姐真不去吗?”爹爹说不定会生气?的。
言昳扯了个笑,混不在意道:“姓白的,不论是谁我也都不愿意给面子。更何况还有梁栩那个让人下不了饭的人在。你自个儿去吧。”
白瑶瑶大概知道她一直不待见梁栩,她只好点头,正要自己往里走,忽然听见后头一小队飞奔过来的马蹄声。
为首者?一身轻甲,马背上还放着两把遂火|枪,他带着四五个人跳下马,停都不停的就往秋远阁的大门里闯。
白瑶瑶连忙后退半步让开,帕子掩住嘴,面上惊讶。山光远也怕出事,迅速的登上马车,半蹲在车门前,手指扣住腰间短刀的刀柄。
门口迎宾的年轻郎君连忙拦住,道:“诸位宾客所为何事?此处不可穿甲带刀进入。”
为首者?一把推开他:“让开!找衡王殿下禀报要事。”
年轻郎君经验丰富,也知道万一是来杀衡王的,这?么放进去,出了事儿自己就要掉脑袋。他忙道:“哪个衡王,诸位将军怕是找错地儿了吧。您说的殿下,是京师那位吧,咱们这?样的小店,怎么会有衡王殿下这?样的宾客?!您要是再闯,里头便要出来人——啊!”
为首者?直接一脚踹在年轻郎君胸口,喝道:“我倒看谁能拦我!走!”
言昳在车窗上看热闹,白瑶瑶吓坏了,一时犹豫该不该进门。一队人闯入秋远阁后,她瞧见那郎君被踹的打了好几个滚,便小跑过去,想要搀扶,却没想到门口迎宾的年轻郎君,没事人似的拍了拍衣摆站了起来。他应该是迎来送往,没少见过仗势欺人、一言不合便动手的贵人护卫,早学会了化劲受下,佯装受伤打几个滚,也算是让路开来,说不定还能蹭个工伤。
白瑶瑶没瞧出来这迎宾郎君的做事哲学,还对他嘘寒问暖,一脸担忧,甚至气道:“那踹人的将士,也不知道是给谁做事的!那句话怎么说,狗随主子,下人这样鲁莽不讲道理,主子能好到——”
她正说着,踹人将士一脸恭顺的,就随他主子出来了。
那狗随主子的主子,一身光泽流转的银月色窄袖衣袍,头戴黑网烟墩帽,两边赤色挂绳各有两对红珊瑚珠子,下有牙色滴珠的坠角,两手各戴着几个玛瑙白玉扳指。一身银白或浓黑,只有这?红珊瑚珠子和玛瑙扳指跳着点艳红。他半垂着头,烟墩帽宽檐遮住眉眼,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和紧抿的淡色薄唇。
他气?声像背阴的雪堆,有种从内而外的凉气?,缓声道:“东印度公司出手,便没有小事。叫上白爷,咱们往江边去瞧瞧。”
不用怀疑,便是梁栩。
白瑶瑶连着几日撞见“老相好”,怔怔的呆在原地,说不上话来。
梁栩立在大门前,指尖整理着窄袖上几颗细雕的玉珠扣子,白旭宪慢了几步从秋远阁里出来,应该是让店家记账去了。
白旭宪最?近又胖了几分,也多了几分官场得意的意气风发。果然是骟马善跑,骟猪长膘。
白旭宪在梁栩耳边低声道:“这?次茶行相关的事,怕真是要小心应对,听说这?当口,正是英、法、普几家大公司来订货的时候,朝廷茶司也有税额指标,光金陵就承担了三成半还多——”
言昳心里一惊。
茶行相关?
她担心的不是别的,而是自己的生意。
言昳除了在股券、期货市场上把玩金融游戏外,这?几年也早早做实业搞投资,如?今产业最?主要三大板块,就是茶叶、兵器与报刊。
茶叶来钱快周转快,为的是现金流。
军|工是她一直想做,但因为她人脉实力都不够,如?今只做一些二三流的枪械兵器的制造加工。这?是她长线的投入。
报刊杂志,则是为了助力她的金融游戏,操控舆论,也为了日后真出什么事,好洗白自己。
茶叶目前是言昳投资最?多,赚钱也最?多的之?一。事关自己赚钱大业,她当然不能冷眼旁观。
白旭宪还要开口,梁栩手一抬,扬起脸来。
他生了双山雾般淡色的眉,眼角却微微上挑,给?他冷硬的神态多几分媚色与阴狠,如?同一把金累丝镶宝石的匕首,贵气逼人,寒光沉沉。
他本意欲说些什么,就瞧见了马车旁的白瑶瑶,微微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本来的故事线,白瑶瑶是要被言昳欺负然后靠爹爹打脸几年,然后又在书院里跟男主男二你侬我侬好几年,又有各路女孩出来欺负她,然后被男主男二保护。所以一步步强化她“靠男人有好处”“女孩子都讨厌我”这种想法。
但在这个世界线里就都变了,她不可能观念不变啦。
每个人都会有点变化,就像言昳也会野心一步步膨胀,但一步步更懂得交朋友(比如宝膺),懂得去柔软一点跟观念不同的人相处(比如李月缇)。